半月後,旅途如期到來。這一行人員之多之複雜是我沒有料想到的:生態學家、環境學家、探險家、軍人、醫生、攝影師、雜誌編輯和像我和艾比這樣的藝術學院畢業生。此行的目的地尼日爾位於撒哈拉沙漠南部,由於水土流失和生態環境的惡化,它幾乎是全世界最不發達的國家之一。途中大家一直在交談,同行的醫生是個健談的美國人,當他問到我的職業時,我竟然小小地臉紅了一下。
是的,雖然我把畫畫當成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在尼日爾那般惡劣的環境中,我確實不知道我所擁有的所謂一技之長究竟可以做些什麼。隻是,從另外一方麵,我似乎漸漸理解伊琳之所以讓我出去走走的原因。我一直混跡於城市的鋼筋水泥中,就連我自己,也馬上要變成鋼筋骨架水泥肉身了吧!
走下飛機,坐上吉普車,當車輪卷起滾滾飛沙,我才真的相信自己確實已經置身非洲腹地了,腦中一直回蕩起電影《走出非洲》的主題曲。
我對即將麵對的一切感到無比新奇和興奮,不過這一切都止於一個一行人都沒有預料到的挑戰:車隊靠近目的地村落時,我們遠遠就望見的滾滾濃煙。
這裏剛剛發生了一場慘烈的火災。火災波及到了鄰近的兩個村落,我們到達時,大的火勢已被撲滅,零星處還閃耀著火花,空氣中彌漫著煙霧,嗆得人涕淚橫流。我站在遠處動彈不得,這一切是一個真實的噩夢,讓人目瞪口呆。片刻之後,同行的所有人都迅速加入了救援行動。
艾比和我找到此處的招待所,這裏變成了無家可歸難民們和輕傷者的臨時安置點,我們幫助分發食物和水,撫慰受到驚嚇的小孩子。一個大概隻有三歲大的小女孩,她的右側手臂被燒傷,一直在委屈地哭著,她七歲的哥哥輕輕哄她睡覺,她卻一直眼巴巴地盯著外麵。當地誌願者告訴我,他的父母正在三百米之外的醫療救助站接受治療。
我幫她擦幹不斷湧出的淚珠,抱著她走到窗前,希望能看到一點光,星光也好,燈光也好。天色漸暗,放眼望去隻有四周一片一片的焦黑狼藉,女人和孩子的哭號聲不絕於耳。
我問女孩叫什麼名字,她的哥哥告訴我,她叫做Honny,Honny是當地一種植物,這種植物做成染料塗在臉上,顏色在幾個月之內都光亮如新。Honny和她的哥哥一樣,都有著澄澈的褐色大眼睛,此刻,那雙如同兩顆琥珀石般明亮的眼睛中正在不斷地湧出淚水。
Honny終於睡著了,哥哥鬆了一口氣,也昏昏欲睡起來。夜深了,這間休息室連同外麵的災難現場,都變得如同死一般的寂靜。剛剛來到的第一天,竟然遇上可怕的災難,望著Honny熟睡的臉,我的心久久難以平靜下來。我走出這幢破舊的土耳其式三層高小樓,在誌願者的指點下,朝醫療救助站走去。
我的襯衣已被汗水****,額頭上集結了密密的汗珠,我的右手一直抖著,大概因為一直抱著Honny的緣故吧!
對於醫療站的惡劣情況,我從同行的醫生口中已經略知一二,隻是當真的身臨其境時,那種震撼又是語言所不能表達。我看到燈光從不知破了多久的玻璃窗中反射出來,醫療站中在此時仍然忙碌喧嘩。我鼓起勇氣走進去,長長的走廊裏坐滿躺滿了病人,我小心翼翼地走著,生怕踩到什麼人。我很想找到一位醫生或者誌願者,我想知道Honny父母的病情究竟怎樣了,空氣中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氣味,我終於走到走廊盡頭一間稍顯寬敞的治療室門口,這個房間並沒有大門,白色半截門簾的下擺已經沾滿陳舊的血跡,此時為了方便,已經被大大撩起,固定在側牆上。
我對室內的情況一覽無遺。
一位高大的醫生背對著我,他的雙手不停忙碌著。此刻手術台上正躺著一個受傷的男人,他的一隻腳是光著的,另一隻腳卻仍然穿著鞋子,不知逃命的時候多麼倉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