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狠狠地打了夏海一巴掌。在他剛剛能夠走路活動的第一天。因為他把美知端給他的杯碗全部摔在地上。
大家拉住我,醫生護士驚得目瞪口呆。我很憤怒,從未有過的憤怒。這是我早該爆發的憤怒,如果早一天能夠將他打的清醒,也許這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
“你恨我的話,親口告訴我,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不要去牽扯無辜的人。”我從牙縫中擠出這幾個字來。
“你又何嚐聽過我說話?”夏海冷笑。
我愣了。難道沒有聽過他訴說嗎?這指責究竟從何而來。
病房裏的人都散去了,最終隻剩下我們兩個。我坐在病床上,夏海看外麵夕陽餘暉,他背對著我。
“你在怨我?為什麼?”我問。
“我沒有怨你。我隻是覺得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他的聲音充滿滄桑。
我的憤怒一瞬間又浮上心頭。我努力讓自己平靜。
“夏海,你曾經問我小時候的事,我”
“你終於記起了?”夏海反問。
是的,我記起了。我記起了那個北方冬天的夜晚,我們兩個鬼使神差地落入冰冷的湖水,然後再死而複生的記憶。我記起了每一個微小的細節,包括那些在外套上最終凝結成冰粒的水滴。
我所回憶起的這一切,晚了嗎?
我看著夏海高大的身影。他是那個被我曾經拚盡全力拉上岸的男孩嗎?他是那個曾經在回家的路上被我背在背上卻不停滑落的男孩嗎?從那時起一直到現在,我無法拋下他不管不顧,即便他已消失在我的生活中,已在我的生命中離開。他是戀人,他是弟弟,他還是孩子。他是我的不幸,也是我最終的幸福。
“夏海,七歲那年你已死過一次。是我將你從水中救起,所以你覺得自己虧欠於我。既然無法用愛來償還,所以曾經被我救起的這條命,也一並要拋棄掉,以此與我作別,並證明我們兩不相欠。可是這樣?”
“你是這樣想的?”夏海問。
“不是嗎?”我望著他,同在一個房間,他為何離我那麼遠?
“我虧欠你什麼?心嶼。”他麵色沉靜。
我一時不知道他問題的核心,我呆呆地看著他,張口結舌。
“心嶼,我要你一字一句說清楚,我究竟虧欠了你什麼?因為你很小的時候救過我的命,還是因為你照顧了我的父親?還是,因為我母親將你從高處推下,害你全身多處骨折受傷?”他邊說邊慢慢地走過來靠近我,然後慢慢跪在我的麵前。
“我為這所有的一切深深心痛,如果你認為這些是虧欠,我可以用很多方式去補償你,但是,江心嶼”他突然加重語氣,“我永遠不會用我對你的愛情去補償你。我的愛清澈透明,我不想讓任何事物來左右它,甚至汙染它。你如此聰明,卻為何看不懂?”
我的雙手在微微發顫。如果沒有死亡的陰影籠罩,這真是世界上最美的情話。
“不,你不是看不懂,你是不肯相信我。”夏海失望地說。
我深深地垂下頭。
“愛的那麼辛苦的我們,江心嶼,我們為此付出了多少?度過多少難捱的時光,?走過多少千山萬水?這裏麵有多少阻礙,外部的,還有我們內心的。結果,你和我還是那麼輕易就放棄了。
“我們放棄了。看見你被傷害的體無完膚,我絕望了,我不知道該怎樣繼續下去。而你,心嶼,你在病床上的那一席話和神情,我聽起來就是對我的終極審判了,已經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我們的愛不堪一擊。江心嶼。我們用勇氣和堅韌建造的這座城堡原來是海市蜃樓,這還不夠讓人絕望嗎?”夏海在笑,他緊緊抓著我的雙手,那疼痛活生生地敲打我的神經,我們的眼淚順著臉頰一刻不停地流下來,滴在我們的雙手上,最終彙流在一起。
我像是從來沒有了解過夏海,這個有著豐富內心和細膩情感的大男孩,他曾有著捍衛自己神聖愛情的無限決心,最終因為無法繼續守望而選擇了死。
是,我們在一起的時光都是各懷心事,我從未好好聽過他說話。我忽視了他的努力和嚐試,他在嚐試彌補我們遺失的那些時光,他在努力將兩顆心緊密相連,隻是我,我總在想方設法逃離,我在躲避,我是個卑鄙膽小的逃兵。
“夏海,是我不夠信任你,是我從來沒有勇氣將完整的自己交托與你。但是,你就真的可以選擇用這種方式用結束生命的方式來懲罰我?”我不甘心地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