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廣闊虛空如宇宙,如果找到可以扭轉乾坤的關鍵,也可瞬間讓之土崩瓦解。
比如說,我們的婚姻。
也許真的不是有意而為之,隻是聰明如她,一直留心觀察、步步為營,一旦抓到技經肯綮,又怎會肯輕易放過?
女人這種微妙的心理,我再了解不過。
事到如今,我對她的最後一點點的怨恨之心都開始瓦解殆盡。反而想,如果是我處於相同的情景,想必也是一樣,可能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們,其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樣的無辜。
曾經,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參加玫紅的社交晚宴,雖然LJ從沒有強迫我一定參加,但是,厭倦了無限期等待的我,一隻腳顯然已經陷入由病態的好奇與尖銳的嫉妒彙成的沼澤中中無法自拔。
他們的世界,就像美麗有毒的鮮豔蘋果一樣,展現出詭異的魅力。
我對化妝師典典說:“我要個酷一點的造型。”
典典回答:“要多酷?好像馬上能變出一把格洛克45型9毫米手槍的那種酷?”
我說:“能足夠掩蓋幼稚和軟弱就好。”
黑色緊身斜肩的小禮服,金色羅馬高跟鞋,裙子剛好在膝蓋上方十五公分處,真是完美的尺度。
戴著結婚戒指的手擺在最顯眼的位置。
隻是那時並不懂得,眼睛裏的那一抹困惑,哪怕用再耀眼奪目的寶石也無法掩蓋。
宴會上的所有人,他們頭上都頂著讓我不解而又欽羨的光環;他們的所思所想,與我完全處於不同的次元中。我像個在三維之外的時空中迷路的孩子一樣,孤獨地站在原地,盡管LJ就近在咫尺。
有人過來客氣地打招呼。
“陳太太做哪一行?”甲說。
“做時尚行業的吧?”乙說。
“我看不像,倒像是搞音樂藝術的。”丙說。
我被問得目瞪口呆,冷汗涔涔。玫紅巧笑倩兮,但笑不語;LJ並不看我,臉上露出讓人困惑不解的表情。
我真恨不能立時三刻從金色的手包中掏出一個與之同樣華麗的職業,狠狠地摔在甲乙丙的臉上。
時間像塗了萬能膠水一樣,黏在我的每個毛孔上。
終於。
“陳總哪舍得讓這麼年輕漂亮的太太出去拋頭露麵?金屋藏嬌呢!”玫紅出來打圓場。
甲乙丙呼哈呼哈地假笑著。
“學業還沒完成的,哪就出來工作呢?”LJ揉揉我的頭發。
他們配合的就像已經合作了二十年的花樣雙人滑冰選手一樣天衣無縫。
就算臉上即刻長出桃花來,我仍然是他們眼中的小朋友。
敗下陣來,也不是那麼不可思議的事情。好多天都沒有恢複過來,就連夢裏都在自我辯解:沒事的,沒事的,心嶼!總有一天,你會變得像她一樣,從容不迫,遊刃有餘。
就此再也沒有出席過任何類似的場合。
很久很久之後才會明白,即使有天賦、有運氣,即使占盡所有天時地利人和,也還是要花上大量的時間艱苦跋涉披荊斬棘,才有可能在這個社會占據一席之地。僅僅是有可能。
成功兩字可不是像寫出來的那樣簡單。
隻是那時太年輕,總覺得有大把時間可以無限揮霍,所以寧願守著虛無縹緲的夢幻不放手。結果,就這麼輕易地原諒了自己。
麵對LJ的苦苦哀求,最終還是選擇轉身離開,留下可怕的巨大空洞,任由一切頃刻毀滅。那時還以為這是唯一可以保留尊嚴的方法。我可以獨立,可以成功,華麗的轉身,讓你和所有人大吃一驚。
可惜生活不是小說,日子要一天一天一分一秒地地捱過,絕望空虛中,慢慢覺得曾經以為重要的一切,全部都像臉上最終失掉光鮮色彩的馬戲團小醜一樣,悲哀的可笑。
我終於站在一個嶄新的製高點,但是感覺到的隻是比低處更冷的寒風。
曾經特別想成為一個決絕的人。
紅就是血紅,白就是雪白,沒有中間,沒有過渡,沒有藕斷絲連和一步三回頭。
從來不後悔,真是優良品質。
隻是,我從來做不到。
我相信沒有人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