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夫妻倆看來,平靜安樂的日子慢慢過著挺不錯,但潘王氏卻有操不完的心,眼看媳婦兒長成大姑娘了,雖然還嫌單薄青澀,身段卻是高挑柔韌,小模樣兒未長開,任誰都看得出那隱藏的俏麗姿容,是個難得的美人胚子啊,可兒子身子不行,媳婦兒放著隻能看不能動,都二十有三了,還生不出一兒半女,村裏人的閑話加上自個兒內心積鬱,把個潘王氏愁得整天皺著個苦瓜臉,唉聲歎氣。
問了幾個郎中都說自家兒子這病是富貴病,要花很多銀子,需得有上好的極金貴的藥材配伍方子或能治得好,郎中說的一種老山參,價值千金,潘王氏想著就是一家子不吃不喝,攢到兒子滿四十歲都未必能買得到!
她早已不巴望兒子能夠考取更大的功名,做官老爺,光宗耀祖讓她享清福,隻想著保住兒子的命,怎麼樣讓兒子養好病,身體強壯些,生得個兒子延續香火才是正經,她四十多歲的人了,還能有幾年這般不知勞苦地四處奔波?到時自己老了,萬一兒子有個三長兩短,卻沒留下子嗣,媳婦兒還有娘老子在,沒了丈夫娘家人鐵定會來牽了姑娘回去另嫁,不可能讓守著她一個孤寡老太婆,那可怎麼辦哪?若真到了那個地步,她也沒有臉麵去見地下的老爺啊!
許是想得多了,總會有些魔怔,偶爾看到香香走在外頭,村裏的年輕男子見著了與她搭訕幾句,潘王氏竟生出個荒唐的主意——讓香香借種懷上兒子,生在潘家,便是兆安名下的孩兒,神不知鬼不覺地,不說出來,誰能知道?
潘王氏趁空把這個想法先悄悄兒對香香說了,香香既感震驚又覺羞恥,跑回房趴在丈夫床前哭得昏天暗地,潘兆安急壞了,待問明原由,也是又難過又羞愧,卻不忍責怪娘親,他是讀書人,怎不懂得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父母生的幾個孩子,隻養活了他,他理解娘親這個舉動,娘親是想孫兒成癡了,怪隻怪他總好不起來!
潘兆安好言安撫香香,向她保證隻要有他在一天,就不會讓娘親逼她做那種荒唐事。
潘王氏卻因香香不聽話,還挑拔兒子給她這個苦命的娘臉色看,潘王氏一把鼻涕一把淚,追著香香就是一頓指謫責罵,此後對香香更沒有好聲氣好言語,香香怕了婆婆,盡量躲著避免和婆婆單獨在一起,但一家人哪能總防著?傷心也再不敢當著丈夫的麵哭,這麼惶然難受了一段時日,小臉兒越發尖削,潘兆安終是憐惜她,主動向潘王氏告罪,母子倆說了一番貼心話,潘王氏才又善待香香,潘兆安用心撫慰,香香放鬆了心情,忘記不快,依然孝敬婆婆,對丈夫更加愛戀。
然而命運對香香不公,兩個月之後,發生了一場意外,陰差陽錯地遂了潘王氏的意——因禍得福,香香遇禍,潘王氏有了孫子!
暮春季節,潘兆安的病突起反複,幾天不吃不喝,整個人昏昏沉沉人事不省,潘王氏拿出家裏所有的積蓄,請郎中來盡力診治,郎中開了個方子,說隻要有人參為引就好了,實在拿不出來,隻好另用別的藥引代替,效果肯定是相差很大,藥方開在這裏,能不能好得起來,全看他的造化了。
香香邊熬藥邊照看床上病得奄奄一息的丈夫,哭得淚人兒一般,她陪在他身邊五年,每年春天都提心吊膽,潘兆安的病多在春天發作,似這般厲害的,也就那麼三兩次,而這一次似乎又更要緊些,她心裏不停地祈求老天保佑,希望丈夫快快好起來!
潘王氏也是又痛又慌,家裏再沒有半點銀錢,就算把那幾畝田地全賣了,買得來的人參隻怕也不夠配一兩副藥,吃完了之後,那日後咋辦?兒子還要繼續吃藥,而若是賣掉田地,連飯食都沒了,兒子怎麼活啊!
六神無主之中,有鄰居提醒說鄰近的邵陽郡玉峰山上靈清寺裏神佛極是靈驗,也不遠,距此百來裏路,何不上山去許個願求菩薩保佑,或會有用!
潘王氏聽了,猛地想起果然是好多年沒敬佛神求賜福祿和庇護了,當下便托了鄰居照看兒子吃藥,簡單備些香燭,帶上香香,婆媳作伴天不亮便出門,沒有牛車,靠著兩雙腳循小路往邵陽郡玉峰山疾走,一路上不停歇,打算著拜了佛後連夜再趕回家來。
香香從沒走過這麼遠的路程,荒山野徑極少有人行走,草木茂盛高過了人,一邊走一邊得用手拂開遮擋著去路的荒草,不時有野雞野兔之類從草叢中驚起逃開,反把她嚇一大跳,腳板走得痛了,顧不上,手臂脖子臉上被草葉割傷出血了,她不在乎,婆婆跟在身後邊捶著腰邊累得哼哼,香香咬著牙不作聲,她不覺得累,隻想盡快趕到寺廟,誠心誠意地磕頭,磕一百個頭都願意!然後就趕緊回家,丈夫等著她,他需要她的照顧,丈夫說過,即使是病得昏昏沉沉,仍能感覺得到她的手在撫摸他,她整個身體擁抱著他,他才會覺得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