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吧。”馬玫玫較起真來,說道,“前段時間我到過你們這裏的萬仙山,還到過郭亮村,那裏山上的石頭都是紅色的,尤其是千米紅岩大絕壁,從下到上,全是紅色的,能說也是鮮血染紅的?”
“這沒有什麼不可能。”柳樹林仍然笑著,慢吞吞地說道,“1938年,陳賡大將率領八路軍三八六旅就駐紮在萬仙山上抗擊日寇,為了保衛山後的八路軍總部,他們在山上頑強抗擊了日本鬼子五天五夜,山上的石頭也是被鮮血染紅的。”
武威和車上人們都笑了起來。應該承認,共城的確是一塊曆史文化底蘊很厚的熱土。
在石門口外的幹河河灣裏,武威等人在柳樹林的帶領下,像考古一樣察看了近半個世紀以來堆積在那裏的爐渣,又如考古一樣,察看了石門幹河河岸上人們燒過沙鍋的那些廢棄的窯址和簡陋的作坊遺存,兩位男同事甚至還撿了幾片沙鍋的碎片。
武威本來很懷疑爐渣和煤礦裏的夾石能製成建築材料,雖說這不是她應該過問的事情,但她心底一直對此存在著疑慮,現在看到了那些燒沙鍋的遺址和那些燒成沙鍋後的碎片,她那點僅存的懷疑被打消了,愛屋及烏,她似乎又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不過,這是不是她計劃司的事情,她好像拿不準。
天已中午,武威把車開到了共城,在城郊的一家小飯館裏簡單地吃了一點飯,把柳樹林又送到共城電廠。武威讓馬玫玫帶著,專門到共城市的中心醫院去看望還在醫院住著的張新鳳。這個下午,武威是專門安排給張新鳳的。
截去了半條腿後,創麵恢複得不算好。是新肉長得慢,還是動靜脈微血管的轉換不那麼自然,總之,創麵恢複得讓人看著難受。
當身雖躺在病床上心卻還在衛河電廠這份報告上的張新鳳正在用拳頭捶著自己的傷腿時,猛然看見馬玫玫急匆匆地衝進了病房門,“啊”的一聲叫了起來,那股興奮勁把旁邊正要為她打針的護士嚇得一哆嗦,手中的注射器差一點掉到地上。
而馬玫玫先是喊了一聲“新鳳姐”,然後三步並作兩步撲到了張新鳳的病床上,像一個小姑娘一樣撲向張新鳳的懷抱,她一反在首都的嚴肅樣,帶著幾分撒嬌的神情說了一句“想死我了”,眼淚就撲簌簌地流了下來。那種共同經曆過生死考驗的情分確實是無可比擬的。
捧著一束鮮花站在病床旁邊的武威,微笑著看著這姐妹倆抱在一起流眼淚,鼻子也感到發酸。直到這時,她好像才回憶起了這位貌不驚人的極普通的女人,她在心裏感歎著:“她實在太普通了,如果不是因為有這件事,恐怕下一次還記不住她。”
等到和馬玫玫親熱過了,張新鳳這才看見了武威和她身邊的兩位男同誌。她不好意思地連忙叫護士給她們搬凳子和倒水。她認識武威,無論是武威的長相還是武威的才智,張新鳳都不會忘記。她看著武威,很肯定地說道:“從見到你的那一天起,我毫不懷疑,我一定會在共城再次見到你。武司長,我相信,你一定會到共城來的。”
武威笑了,帶著幾分女性的矜持又帶著幾分幹部的做派,輕輕地問道:“這麼肯定,為什麼?”
“緣分。”張新鳳笑著說道,“我相信緣分。那一天你雖說把我拒之千裏之外,但我卻捕捉到了一種信號,這個信號讓我堅定不移地相信,你一定會到共城來,因為我是代表共城八十萬人民邀請你的,你無法拒絕。即使是今天拒絕了,明天你還得接受。”
這話是高明的,卻又無可論證的。武威不願說這些無謂的閑話,便站起身來,試探著問道:“傷口怎麼樣了,能看看嗎?”
“當然能看。”張新鳳讓護士為她把蓋著的被子打開,除了已經截去的膝蓋下邊的那截腿和腳沒有了之外,膝蓋以上的那半截大腿還被石膏和夾板固定著。“傷筋動骨一百天,上半截也有撞傷的地方,還得再觀察幾天。”張新鳳很輕鬆地說著。
“再休養一段時間吧。”武威把被子輕輕地蓋上,笑著說,“過一段時間再來看你,我覺得和你挺投緣的。”她說著,自己也笑了。
“是嘛。”張新鳳高興地說道,“我就覺得我們挺有緣分的。”
“我也相信緣分。”武威把剛才沒有說出來的話放到了這個時候說了,“緣分是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是不可言傳隻可意會的東西。緣分是不能物質化的,如果把緣分物質化了,它就庸俗化了。張市長,咱們的緣分可是純潔的。你說是嗎?”
“……當然。”張新鳳遲疑地聲音不大地回答了一聲。
馬玫玫當然知道她們在說什麼。
又安慰了幾句,說了幾句要安心養傷,工作上的事情要相信其他同誌也會幹好,出現的問題要相信上級領導也一定會處理好的諸如之類的話後,武威和馬玫玫便告別了張新鳳,返回衛河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