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秀輕輕地蓋上鍋蓋,小心翼翼地端起來,仿佛怕驚動了泥鰍似的,把鍋放到了天然氣灶上,接著開啟閥門,“啪”的一聲打開電子開關,一股藍色的火焰便升了起來。她又迅速地把火焰調得小一些。一開初,火是不能太大的,否則,泥鰍們一下子承受不了,清醒過來,是要掙紮的,而且還可能會有些鑽出豆腐來。她幹得是那樣的老練,幹得是那樣的自如。因為心情舒暢,梁文秀仿佛又回到了初嫁時——由少女到家庭主婦這個身份的變化,讓她思緒浮想聯翩,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然而,她很快又從浮想中回到了現實,一絲笑紋從嘴邊那清晰分明的輪廓線旁綻開,她又搖了搖頭,心裏升起來一些別樣的情緒,是滿足感,還是自豪感?抑或是成就感?也可能都有。她感到了踏實,她感到了幸福,一個女人,如果能夠當好一個有著近六百萬人口大市的市委書記,那麼,家庭主婦這樣的角色應該並不困難吧?這念頭隻是一閃而過,梁文秀就在心中把自己批了個“小女人”,還市委書記呢,還要……難道你就這點出息?
……鋼精鍋的鍋蓋發出了輕微的顫動聲,隨著水蒸氣的升起,一股淡淡的清香從廚房向四周彌漫……梁文秀沒有打開抽油煙機,她故意不開,這個家裏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這種水煮汽蒸的氣息了,而家庭裏缺少了這種氣息,溫馨和生動從何而來?從容和寧靜從何而來?家庭裏缺少了這樣的氣氛,還是家嗎?還叫家嗎?其實,不要說五星級的酒店比不上家庭,就是再多幾星也比不上。要不,為什麼所有的酒店都高懸著那副“賓至如歸”的標語呢?如歸,當然是如同歸家了,這些都在表明你到了他那裏就有可能像回到家裏一樣,可見,他是不得不承認,他那裏不如家。
那幾樣調味的鮮菜已經衝洗幹淨而且用香油、生抽、花生麵醬、麻醬……還有些許山辣椒烹調得色香味俱佳,讓人一看就食欲大增、胃口大開。雖說自己平時不吃那些帶有刺激性的辛辣食品,可她知道,他能吃一點點,對,一點點,隻是一點點,而且隻是一種味道而已。再說,這種水族食品,沒有這麼一點點辣味,那淡淡的腥氣似乎還有點壓不住,——盡管已經放了一點孜然,然而還是有點辣椒好些。
想一想,一切就緒了,梁文秀這才把圍裙解下、袖頭摘下,把那身淡雅的套裝脫了下來。其實,她套裝裏麵隻是穿著一套貼身的棉毛內衣,淺淺的粉紅色,顯得舒展柔和,因為是緊身,所以女人的線條便自然而然地展示了出來,該凸的地方凸現了出來,該凹的地方毫無疑問地凹陷了下去,該圓的地方渾圓有致,該挺拔的地方筆挺有力……
在穿衣鏡前,梁文秀湧現出來一縷多年來似乎已經消失了的女人的羞澀:她不由自主地扭動了幾下身子,覺得自己還是那麼靈活,還是那麼充滿朝氣。她笑了笑,臉上升起來一片紅雲:半老徐娘了,還臭美什麼呀,你還是那臭美的年齡嗎?她剛剛在心裏批判了一下自己,卻馬上又感到了自己對自己的不公平。她不服氣,是徐娘半老,還是風采依舊,四十多的年紀,應該是女人最具有魅力的時候,已經脫離了二十歲年齡段少女的稚嫩和三十歲年齡段少婦們為生活所累的困境,進入到一個相對成熟、相對穩定的境地,思想上對生活和對社會的認識逐漸加深,生理上已經度過了容易激動、容易憧憬的階段,逐漸從感性過渡到理性……而且這個年齡段還保持著女性最充沛的激素,最健康的活力,怎麼能說是徐娘半老?應該說是風采依舊。對,應該說是風采依舊,青春活力在,激情依然在,況且還是這麼靚麗,說風采依舊最貼切、最恰如其分了。
梁文秀從臥室裏走了出來,雖說淺粉色的棉毛衫隱隱地透著幾分性感,但多年的官場生涯使她隻要把臉上那淺淺的笑紋一收斂,便讓人感到了她的端莊、感到了她那凜然不可侵犯的浩然正氣,感到了她那不怒自威的力量。她抬起頭來看了看客廳牆壁掛著的那隻造型別致的掛鍾,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幾分鍾,她再次把額前的那縷散發用手抿到耳後,又下意識地用手抻了抻棉毛衫的下沿,鎮定了一下情緒,從容地坐到沙發上,等候著客人的到來。
的確是一位重要客人,無論是對公對私——對衛河市乃至平原省,或者梁文秀個人,都極其重要。他就是國家能源電力部部長鄭勝利。
還在三年前,梁文秀從衛河市委副書記任上到中央黨校脫產學習。在中國仕途上行走的人誰都知道這樣的學習意味著什麼,梁文秀當然也不例外,尤其是女同誌,她更加珍惜學習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