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中,楚琴淵與淮斟當麵而坐。
氣氛在平靜中更添詭異。仿佛就在下一秒殺機肆起。
“王爺,別來無恙?”楚琴淵背對著門坐在淮斟對麵。從他一到船上就發現幾乎整艘船全埋伏著淮斟的人,可是他偏偏選擇背對著大門而坐,讓人想不出他是到底是愚笨還是輕率。
“長安一別,楚公子好像是瘦了許多。”淮斟暖了壺酒看著他。
“謝王爺掛念。”楚琴淵舉起酒,大方地先幹為敬。
淮斟瞥了眼他手上戴的那串佛珠,輕柔地道:“我不知道楚公子還信佛?”他此刻覺得那串佛珠紮眼得很,心中已露不快。
楚琴淵倒答得坦蕩:“這原本是悱惻之物,我戴著留個念想而已。”他在和淮斟提到她的時候一律以“悱惻”稱之,從來不在淮斟叫她本名。
說到蝶悱惻,淮斟的目光放沉了,“說起悱惻,我還真舍不得。你可知,悱惻第一次騙我是在什麼時候?”他的話中句句深意,句句陷阱。
楚琴淵放下酒杯,提起了酒壺卻先給淮斟倒了一杯,較之淮斟的咄咄逼人態度很是隨意和悠閑,“王爺請說。”
淮斟因為楚琴淵的閑適而有些不快,“當年我叫悱惻來殺你,那是她第一次騙我,她竟隨便找了個人的血搪塞我,讓我有理由不殺你。如今我倒有些後悔——”
他持著酒杯看著楚琴淵,想起蝶悱惻,他一臉寒霜,“後悔讓她見了你。要不然你們兩個人也不會牽扯到這樣的地步。楚公子,為了這個,你是不是得——敬我一杯?”
楚琴淵緩緩端起了酒杯,勾起了唇角一飲而盡。他發現今天淮斟致命的弱點:他開始沉不住氣。他們兩個人之間隻要有一個人沉不住氣,那麼那個人就會很危險。
淮斟冷笑,“我答應過悱惻,讓你在和蒙古之戰中全身而退。我沒有食言。”
楚琴淵緩緩地道:“所以王爺這次來,是為了殺我——在戰事全部結束的時候。”他幾乎是刻意地挑破這一點,為的是擾亂因為蝶悱惻而益發沉不住氣的淮斟。
淮斟一怔,繼而大笑,“不錯,我們兩個人糾纏這麼久,也該是了斷的時候了。”
楚琴淵為自己倒了一杯滿酒,笑得更深了。他的笑讓淮斟覺得有一種大氣而尊貴的東西在裏麵,還有一種背負陷阱的怪異。
船外,已經被大量的士兵圍得滴水不露。
甩去心中的怪異,淮斟捏著酒杯站了起來,“你還想說什麼?我不妨陪你聊聊。”
“其實昭容並不是我的生母吧?”他這一句話出其不意地進一步擾亂了淮斟。楚琴淵卻一身淡然地把自己逼入了死角。
話音一落淮斟立刻動了殺機。如果說淮斟一直都有著殺楚琴淵的打算,那麼此刻便已然定了主意:要動手了。他對著窗戶舉起了酒杯——漫不經心。
楚琴淵靜靜地看著他,嘴角的弧度卻越拉越大。他幾乎可以遇見酒杯擲地的後果,但是他等的就是這一刻。因為隻有這個時候一些事情才可以說得清楚。
酒杯在月光和白雪的反射下,散發著五彩的光。
船外,士兵開始拉弓上弦。
淮斟轉過身來,神色未變,“還知道什麼?說出來聽聽。”
楚琴淵卻不急著說話,反而又提起了酒壺——沒酒了呢,挑了挑眉他放下空酒壺慢慢道:“我的生母其實是王爺的母親:容貴妃。”
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空氣仿佛凝滯了一般,壓抑而心慌。淮斟突然輕聲道:“不錯,告訴你也無妨。”他把酒杯捏得更緊了,口氣卻越來越輕鬆,隻要杯子一落地——
他一邊踱步一邊道:“說起這件事還要多虧‘鬼醫’莊禦醫。當年父皇征戰在外,誰知道母親這個時候和人私通就懷了你。這個事情無論放在哪朝哪代都是殺頭之罪,好在那個時候有莊禦醫暗中幫忙,說她患了天花結果被當時的皇後遣送出宮。然後她在宮外為了生你難產而死。然後你就被莊禦醫送給了母親的好友家撫養——也就是現在的楚門。”
淮斟一邊回想一邊繼續道:“本來這件事我並不知道,但是有一次竟然讓我無意間看到了當年他寫給楚門,卻還沒有發出去的書信。那個時候我就在想——你一定得死,因為你是足以影響我一生的把柄。莊禦醫既然知道了也就一定要死,還好當時我知道了他是西塞派來的細作,所以他一定要死。就連我身邊的人都以為我是為了我母親的死才殺莊禦醫的,又為了你可能是皇子要殺你。”
楚琴淵裝似酒醉地撐起了額,擋住了一身冷凝的淩厲和銳氣。
他褪下佛珠握在手裏。
淮斟突然笑了,“也當真是在計劃之外。一是父皇,二是悱惻。父皇一見你便想起了母親,所以對於你是特別的禮遇。二是悱惻,我當年派悱惻去殺你,本也沒抱多大的期望;誰知倒好,她竟然為你騙我,還生出今後這些事情。”
他突然歎了口氣,“對於你,在悱惻方麵我是有些不甘。悱惻她一向順著我,竟然為了你一再地遠離我。如果不是礙於身份,我不一定會輸給你。”
淮斟這句話等於是告訴了楚琴淵他之於蝶悱惻的態度,其中有著身為男人的嫉妒。
楚琴淵開始無聲地撥動著佛珠——一顆一顆,聲音像是遠古的梵音:“如果王爺今天把我殺了,我便會留在悱惻心中一輩子。這樣說來,我倒要多謝王爺的成全。”
氣勢上誰高一籌,立見分曉。
淮斟冷笑道:“你就這樣有把握?”他已然高舉了杯子,空氣中一陣寒氣,窗外的雪下得益發瘋狂。箭,蓄勢待發。耳邊,似乎都已經聽到了箭劃破大雪的空鳴。
緩緩的,他鬆開了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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