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章(2 / 3)

他看著她熠熠生輝的表情,雙目泛著隱隱的笑。

“姑娘不妨一試。”一旁的攤主聽著楚琴淵的琴音,眼睛一亮開始慫恿蝶悱惻試著吹簫。

“好啊。”她爽快地答應了,拿起了簫對楚琴淵威脅道,“如果吹得不好你不許笑我。”

楚琴淵挑眉,沒有吭聲。

蝶悱惻不去管他低頭沉思了片刻一曲就悠然送出。她吹得很隨意談不上技巧卻已然入了曲中之情,曲子是首極為舒緩的《良宵引》;楚琴淵聽了一時忽然拿了把雅托克隨著簫聲和了起來。這一下,曲意更顯得綿長而輕柔,仿佛在冬天裏一朵雪梨花正在這漫天的大雪裏靜靜地綻放,一道月光灑下來送出了整個冬天的悠然冷香——莫道不銷魂。

這廂放下了簫和箏,那廂攤主還在沉醉;回過神來的時候拉著蝶悱惻硬要送她那支簫。蝶悱惻好笑地指著楚琴淵道:“為什麼不送給他?你偏心。”

“不是不想,實在不敢,”攤主看著楚琴淵的琴,一臉敬畏道,“公子這把琴是上古絕世之物,如若再送豈非貽笑大方?況且方才聽公子的琴音,在蒙古恐怕找不到第二個了。聽公子一曲,今生難得。”

蝶悱惻挑眉道:“你這把琴竟是這樣的來曆,我還當不過是前幾朝古物呢。”隨後笑著收下了玉簫和有些“書生氣”的攤主道了別。

“突然發現,怎麼就隻有我一個人買了東西?”蝶悱惻歪著頭裝模做樣地皺了皺眉,瞥了一眼旁邊賣衣料的小販,推了他就往那裏走。

楚琴淵看著她和小販扯,又挑了半天的布料才劃好一塊淡藍色的緞子。這塊緞質地自然是很好,但是依她扯的量來看就是不知道她準備做什麼了。如果是做衣服就太少了,做荷包錢袋之類的小東西又嫌太大了。看她一臉神秘的笑,偏偏半個字都不肯說,他也就由她去了;反正到時候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就是。

兩個人從清晨一直逛到了中午,就近在附近的攤子前入鄉隨俗地吃了起來。一旁有一個老人席地而坐在拉著馬頭琴,琴聲悠揚有些泛黃,像是蒙古古老部落的讚歌。等到他換了一首,攤子周圍的蒙古人都隨著唱了起來。

蝶悱惻讚歎道:“這樣大氣隨意的合唱在長安真的不多見。大概也隻有蒙古人才有這樣大氣的胸懷。”

楚琴淵喝著奶茶聽得很仔細。

最後回軍營的時候兩個人捧場地聽了一出不怎麼地道的戲,最後蝶悱惻以不以為然地說了句“我比她要唱的好”而結束今天大半天的悠閑。

兩國議和的事,進行得還算順利。果然不出淮斟所料,條款的內容幾乎是往東陵一邊倒。到了一切都商議好的前一個晚上,西塞派人送來了盟約的初本請淮斟看看。

“王爺,這些條款以及附加的條件都沒有問題。”一旁的參軍仔細檢查了初本對淮斟回稟道。

“放著吧。”淮斟在寫奏折,頭也沒抬地吩咐道。

“可是……”參軍吞吞吐吐的怎麼也說不完後麵的句子。

“可是什麼?”淮斟低聲道,“說。”

參軍遞上了一封信,不敢看還在寫奏折的淮斟,硬著頭皮據實道:“可是赫連邱在他給王爺書信中說:他想跟王爺……要個人。”

“要個人?”淮斟還是沒有停下筆,隻是速度慢了一些,“他要什麼人?”

“他要……”參軍的頭上開始冒著冷汗,“他要蝶悱惻小姐。”

……

蝶悱惻這個時候正在她的大帳裏繡著東西。布,是她半個月天和楚琴淵逛集市時扯的那塊淡藍色的緞子。

如今還看不出來她要做的是個什麼東西,但是卻已經可以看得到緞子的花。她繡花用的線竟然是白色的,白色的絲線繡在淡藍色的緞子上,雋永雅致得不可思議;何況她鏽的還是輪廓大方又細致優雅的白玉蘭。

她繡得很認真,卻始終噙著一抹淺笑,像極了她手下含苞待放的玉蘭花。

直到淮斟的參軍說出那句,“他要蝶悱惻小姐”的時候,她的手突然被針深深地紮了一下;殷紅的血印在玉蘭花的中間,像極了無心插柳的花蕊。

下意識地挑開簾子看著月亮——妖異得可怕。她心中一驚,心,仿佛從來沒有這麼慌亂過,而且還不知道原因。她掐著自己被針紮的傷口,看著血流不止,心裏湧現出四個字——大非吉兆

……

淮斟的筆停了,他第一次抬頭看著參軍,眼睛中閃著魔魅妖異的幽光,神態安詳語氣輕柔,“我沒聽清,再說一次:他要誰?”

參軍嚇得一下子跪了下來顫著聲音大聲地說:“王爺,赫連邱要蝶小姐——”

淮斟一下子把筆摔了拍案而起,“他做夢!”這一拍震的案上的東西全都跳了起來,吼得帳外的人麵麵相覷,不曉得一向溫文而雅以理服人的靜睿王怎麼會如此激動而失了形象。

“癡心妄想!敗軍之將還敢和本王獅子大開口!他倒會挑,別人倒也罷了,偏偏挑了悱惻。悱惻豈是尋常女子?他想讓我把悱惻拱手給他?他做夢!”淮斟已然被赫連邱過分的要求激得失去了一半的理智,對著參軍就是一陣冷嘲熱諷地罵。“王爺,”一旁的諸將力勸道,“現在實在不宜和西塞再起爭端,何況那赫連邱現今已重掌兵權——”

淮斟一掌拍在幾案上:“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嗎?”

一位將軍壯著膽子上前勸道:“王爺,您心裏也清楚除了答應他的條件之外別無他法。王爺,大局為重。更何況以蝶小姐的性情就算為難也不會不答應。”

其中的利害關係他怎麼會不知道?他還不至於失去理智氣到分不清現狀。淮斟沉了口氣,“我知道,我隻是不甘心受人威脅。可是,”叫他怎麼和蝶悱惻開口?他咬了咬牙調整了呼吸沉聲道,“還是請王將軍代我和悱惻說一聲。”說完,他拿了馬鞭牽了馬衝出了軍營。

一旁的將軍們一驚,怕淮斟夜裏騎馬會出事叫人趕緊跟了去。

蝶悱惻得到消息之後意外的平靜,她甚至都沒有聽清楚那些將軍在她耳邊反複嘮叨的“為國為民、隨遇而安……”之類的話。她從知道這件事開始就一直在自己的帳子裏繡她的玉蘭花,她繡得比從前更細心,隻是那抹笑卻再也沒有出現過。

第二天黃昏的時候她走出了帳子,然後她看見了他。

一陣風輕輕地吹送,吹動了他漂亮的發,一雙眼睛疲憊卻沒有失去他應有的光彩,他一身的顏色更淡了,仿佛一碰就碎。沒有理由,她就知道他在帳外守了她一個晚上和一個白天。她甚至有些害怕看到他眼睛裏的淡得沒有痕跡的無可奈何和冷冷的理智。

“陪我走走吧。”她從來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有這麼難聽。

兩人默默地走,遠離了軍營,遠離了硝煙和那些紛紛擾擾的“不得不做”;天地之間隻有天是藍的,雲是白的,地是綠色的,他們——是蒼白的。

“記得長安第一次見你,我正在酒樓上聽《西廂記》,不知什麼的看見了樓下的你。那個時候不免覺得你冷情得過分,現在想起來卻覺得你應當如此;看不慣你臉上的表情忍不住就想戲弄你,結果卻和你在江上喝了一夜的酒,說了一夜的胡言亂語。”說到這裏她輕輕地笑了,笑容是那樣的飄渺。

他坐在她身後,看著她半個側臉,忽然發現自己原來一直都是難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