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合二為一(2 / 2)

不記得,他怎麼就不記得?他想要不記得?

有時候,謝錦天真不想遵守所謂的諾言了。他就是個小人,就想見見易楊把話說開了!可每當一冒出這想法,易楊出現在他婚禮時那張麻木的臉與精衛中心裏嘶吼時血紅的眼便交替著浮上來,輕易使他動搖。

為了平複這種此消彼長的念頭,謝錦天將茶幾底下那一子模型碎片都找出來,每天花點時間修複。因為是精細活,他又總是做著做著就出神,因此進度十分緩慢。可每完成一部分,時間便仿佛倒退一點,一直退到灑滿陽光的兒時的午後,退到那一根紅線交到易楊手裏的瞬間。

當時,他們簡單得近乎天真。

謝錦天一想到那時的易楊,便覺得心中被剜了個洞,呼呼地吹著寒風,無論填補什麼都是枉然。他因此辭去了醫院的工作,在一家民營的心理機構裏掛職,有個案才去,時間自由了許多。這樣他就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去做他想做的事。

比如,跟蹤易楊。

一開始謝錦天還騙自己說是因為擔心易楊,想看看易楊知道“仇家”下場後會作何反應,最近過得可還好。但久而久之這便了一種習慣,甚至到了放棄穩定工作來遷就的地步。他把陽台封了,隔出一間房間,裏麵陳列著易楊還給他的那些園林模型,牆上貼滿了照片。這是他用當年易楊淘來的二手相機拍的,那相機是偷窺的眼,見證了他曾經的一舉一動,而如今,這隻眼調轉了方向,窺探起曾經的主人來。

易楊低著頭在路上走、易楊湊著光研究古籍,易楊穿著漢服講解習俗……點點滴滴,他都如數家珍地記錄著,按著時間順序釘在牆上,直到排列不下,才將之前一個月份的照片撤下來夾在《國史大綱》裏,後來連書裏也夾不下了,他對著那些幾個月前拍的散落的照片發怔,就好似那些是從他心底溢出的情愫。

他在模仿著易楊跟蹤的過程中,漸漸褪下驕傲與自負的外衣,以一種卑微的視角終於體會到了如影隨形卻不被知曉的落寞與卑微,知曉了近在咫尺卻無法相見的無奈與沮喪。他似乎正在漸漸變成易楊,成為他的影,成為他的鏡,在精神層麵結合得□□無縫,卻又最是孤單。

他的心,因此而變得敏感而柔軟,情緒層層疊疊地豐富起來,甚至能能感知到所有細微的波動。他因此被一位來訪者介紹上了電視節目,隨後被相親節目相中,成了駐場的心理谘詢師,為嘉賓們解讀情感。

他向來是富有表現力的,在台上,他風趣幽默、卻又一針見血,很快便紅了起來,媒體邀約不斷。但每次麵對鏡頭時,謝錦天總是忍不住想象,易楊此時就坐在電視前怔怔看著他,看他侃侃而談,看他頭頭是道。

這算不算,是另一種意義上的相見?

他們隔著屏幕、隔著網絡、隔著鏡頭,互相知曉著彼此的近況。

謝錦天因此回來總要回看有自己參與的節目,兀自揣摩著易楊看到時會是怎樣一種心境。每當這時,黑貓警長總在他腳邊溫柔地蹭著,它已經完全將他當成了主人,任憑謝錦天將他抱起來詢問易楊的種種,再喃喃著自問自答,好似他們本就是同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