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惡有惡報(1 / 2)

易楊以為這半年來忙忙碌碌終究是盤旋式地上升,往理想的生活腳踏實地邁進著。直到此刻,看到這張臉,那所有最可怖、最不堪、最肮髒的埋在墳裏的記憶全都死而複生,爭先恐後地湧上來著拽住他的腳踝,撕咬他的身軀,將他拖入過去的黑暗中。

他盯著那張照片,視線隨著手抖動起來,有什麼從臉上崩落、垮塌。直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易楊才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手裏竟拿著那個ipad,而跟前站著一臉擔憂的蕭牧,邊上的程衍正緊張地拿著手機,似乎準備隨時撥打救護電話。

易楊忙把那ipad還給它的主人,說了聲抱歉,匆匆往後麵的茶室走。

他似乎又把事情搞砸了,在這重要的時刻。眼睛看到文字再到大腦理解這漫長的間隔似乎都丟失在了時間的夾縫中——他又一次失去了記憶,不確定方才那段時間裏他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是否讓蕭牧和程衍感到難堪。而更糟的是,這種喪失自我的恐懼與絕望,就像一根手指,輕輕一推,就將他花費那麼多時間堆砌起來的關於未來的所有希冀全都變成了廢墟。

“易楊,你還好吧?”緊隨而來的程衍趕忙按著他坐下,給他倒了杯熱水。

“我沒事。”易楊接過熱水喝了口,“對不起,休息一下就好,你去照顧客人吧!”

“有蕭牧呢!”程衍坐到易楊對麵,全然一副看護者的架勢。

易楊心中騰起感激的同時也生出些沮喪,之前他分明是程衍的谘詢師,如今卻需要程衍來小心翼翼地照顧他的感受。

“我剛才做了什麼?”

“你隻是拿了ipad看了會兒而已。”程衍確定易楊狀態尚好以後,總算鬆了口氣,“但你當時的表情有點……”

其實程衍不說,易楊也能猜到剛才他自己的表情有多猙獰。他的病就如同一種洪水決堤般的宣泄,麻痹了意識,將多年以來積攢的痛苦一並釋放出來,那必是一種他自己都不願目睹的模樣。

“我隻是忽然看到他的照片,有點不適應。”

腦中浮現著方才那條新聞——“故意傷害罪”、“連捅數刀”、“生命垂危”……這字字句句,串聯成一個驚醒動魄的事實,碾壓著易楊的心髒。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也不清楚,前麵你出去,他們閑著沒事就看看有什麼新聞,哪知道那麼湊巧。”程衍說到此處總覺得十分尷尬,生怕易楊又被刺激了,忙話鋒一轉,“不過,他們也算是罪有應得。”

罪有應得嗎?

似乎也是。

謝煜不知為何捅了方爍十幾刀,方爍生命垂危,而謝錦天也必將得個牢獄之災,甚至付出以命抵命的代價。這狼狽為奸、糾纏不清的一對,多年後終於以一種慘烈的方式玉石俱焚。這仿佛老天開眼的結局固然大快人心,可易楊卻並不覺得有多高興,盡管他曾在幻象中親手殺死謝錦天無數次,也對用金錢收買他母親拍攝了那些不堪視頻的方爍恨之入骨,可當預見了他們後半生的慘淡時,他卻隻是鬆了口氣,畢竟逝去的那些,再也回不來了。

他的心自經曆了這些大起大落的波折後,便如同吹足了氣又癟了的氣球,綿軟無力地垂在胸口,遲鈍而麻木著,以至於對美好的感知和對醜陋的憎惡都大大地削弱。他不想窮根究底地了解事情的始末,這或許是一種條件反射地自我保護,他需要時間消化過去,彌合傷口,他的感情已匱乏到幹涸的地步,沒有多餘的來分給這些他深惡痛絕的人。

重新回到大廳裏的易楊,一臉平靜地和那個被他的表情嚇到了的ipad的主人再次道歉,隨後繼續去廚房和請來的師傅一起張羅下午的點心。蕭牧和程衍雖然麵上看著沒什麼,但言辭之間仍舊是擔心他的狀況,委婉地讓他早點收工。易楊也不想再為自己辯駁,忙了大半天他確實有些累了,便早早地收拾了廚房離開了。

他們的店麵,離易楊新租的房子也就兩站路的距離。易楊不喜歡等許久才來的公交,寧可走回去。走著走著,就想起那花籃落款上畫的黑貓。那張卡片就像做工不精的衣服上的一根線頭,輕輕一抽,便鬆了一圈滾邊,著實令人氣惱。

他不想猜那是誰,無論是誰,這般的陰魂不散都令他感到煩躁。他都已經把話說清楚了,都已經決心與過去了斷了,為什麼還要來糾纏不休地擾他清淨,提醒他如今的重新來過不過是在掩瑕藏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