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個很簡陋的小木屋,簡陋的讓人覺得如果風再大些,木屋會不會直接散架,這個木屋孤伶伶的建在山腰上的一片棗樹林裏。屋子外表雖陳舊,裏麵卻打掃得很幹淨,布置得很是精細講究,果然‘屋’不可貌相。霍老頭是這個木屋的主人,生的矮小,看起來就像是幹枯的老樹皮,身體卻很硬朗。

此刻他正在一張小而精致的椅子上喝酒。酒氣香味濃鬱,一聞便知是好酒,屋子裏還擺著各式各樣的酒壇子,看來這個小老頭倒像是個酒鬼。

他的對麵正坐著一個人,一個有著四條眉毛的人。他看到陸小鳳手裏的酒杯,忍不住搖著頭笑道:“難不成你還怕我不知道你是來喝酒的?怎麼還帶著個酒杯來提醒我?”

陸小鳳聞言看了看手裏來不及放下的酒杯,也笑了,道:“我走的時候差點連鞋子都來不及穿了,哪裏還有空放下這杯子?之後發現杯子裏還有酒,丟在路上又太可惜了,隻好一路帶過來了。”

霍老頭好像覺得很不可思議,皺著眉問道:“天底下還有什麼事能讓你陸小鳳急成這個樣子?”

陸小鳳歎了口氣,苦笑道:“有一個女人來到了我房子裏。”

霍老頭聞言差點沒噴了口裏的美酒,笑著道:“我記得你屋子裏好像天天都有女人去的。”

“這次的這個女人不同。”陸小鳳抓了抓頭發,似乎很是苦惱。

“有什麼不同?”霍老頭從來沒見過陸小鳳這麼為難過,此時倒來了興趣。

陸小鳳從酒壺裏倒了一杯酒一口喝幹:“什麼地方都不同。”

霍老頭眯起了眼睛,猜測道:“難道這女人是個醜八怪?”

陸小鳳聞言立刻用力搖頭,道:“非也非也,不僅不是醜八怪,而且簡直是個天仙般的美人。”

霍老頭更好奇了,“那你怕她什麼?要怕也該是她怕你吧,哈哈哈哈。”

不理會他的諷刺,陸小鳳笑道:“若真是這樣,我還用得著跑嗎!”

霍老頭道:“她究竟做了什麼事,才把你嚇跑的?”

陸小鳳歎了口氣,道:“她向我跪了下來。”

霍老頭驚訝地張大了眼睛,看著

他,就好像他突然有一天告訴他“我要把胡子剃了”一樣。陸小鳳以為他沒聽懂,又解釋著道:“她一走進我屋子,就忽然向我跪了下來。”

霍老頭長長歎了口氣,道:“我一直認為你是個很正常的小夥子,但現在我卻開始有點懷疑了,一個美如天仙的女人,到你屋裏去,向你跪了下來,你就被嚇得落荒而逃?”

陸小鳳點點頭,道:“不僅是落荒而逃,而且是撞破屋頂逃出來的。”

霍老頭歎道:“看來你腦袋不但有毛病、而且病已經很重。”

“就因為我腦筋一向很清楚所以我才要逃。”

“哦?”霍老頭不明白他所說何意。

“我說過,她不但人長得漂亮,而且派頭奇大。”

“她派頭有多大?”

陸小鳳道:“簡直比公主還大。”

霍老頭聞言很是鄙視,“你見過公主沒有?”

陸小鳳想了想,決定誠實一點,“沒有,但我卻知道,她用的那三個保鏢,就算真的公主也絕對請不到。”

霍老頭很是好奇,暗地裏卻把陸小鳳罵個半死,吊人胃口!不能一次把話說完嗎?欺負老人家很有趣嗎?“那三個保鏢是誰?”

陸小鳳注意著霍老頭的表情,很好,已經快按耐不住了,哈哈哈,自己心情不爽,沒道理還讓別人看笑話,“柳餘恨,蕭秋雨,和獨孤方。”

霍老頭皺了皺眉,“是那個打起架來不要命的柳餘恨?”

陸小鳳點頭說是,霍老頭又道:“是那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力氣卻比蠻牛還大的蕭秋雨?”

陸小鳳又道:“是。”

“是那個行蹤飄忽不定,一向獨來獨往的獨孤方?”

陸小鳳歎了口氣,“是。你道這世界上有幾個柳餘恨,蕭秋雨,獨孤方?”

霍老頭不說話了,又倒了杯酒,一口喝下去。陸小鳳也把杯子裏剩下的酒,一口喝了下去,道:“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跑了?”

“唉,你真是有能若麻煩的體質。”

陸小鳳聞言苦笑不已,卻說不出反駁的話,“像她這樣一個人,居然不惜跪下來求我,為的是什麼事?”

“一件很麻煩的事。”

“所以啊,我以前連見都沒見過她,為什麼要為她去惹麻煩呢?即使她是一個美女。”

霍老頭笑了,一臉的不懷好意:“隻有笨蛋才會去惹這種麻煩。”

陸小鳳指著自己的鼻尖道:“我是笨蛋?”

霍老頭搖了搖頭:“你自然不是。”

搖頭,歎氣,很是苦惱,“你若是我,遇見這種事怎麼辦?”

“自然是跟你一樣落荒而逃,而且說不定逃得比你還快!”

陸小鳳長長吐出口氣,微笑道:“看來你雖然老了,卻還不是個老糊塗。”

霍老頭搖了搖頭,“你卻是個小糊塗。”

“哦?怎麼說?”

“像她那種人,居然不惜跪下來求你,這件事當然是別人解決不了的,但現在她既然已找到了你,你覺得你還能逃得了?況且她已經跪了你,你覺得像她那樣高傲的人會忍下去?”

陸小鳳不信,“你認為她還會來找我?”

霍老頭似是而非道:“說不定她現在已經找來了。”

陸小鳳笑了笑,很是自信道:“我別的本事沒有,逃跑的功夫卻是一流。”

“是不是已經快得沒有人能追上你?”

“能追上我的人不超過三個。”

“就是還有嘍?”

陸小鳳卻笑了起來,“能追得上我的人不會聽命於她,更不會追我。”

“西門吹雪,花滿樓?”

陸小鳳點頭,“不錯,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的朋友又怎會為了別人來追殺我尼?”

霍老頭搖頭不讚同,一臉的高深。

陸小鳳道:“這是什麼意思?我不懂。”

霍老頭看了他一眼,冷哼道:“你不懂的事還多得很。”

陸小鳳卻又笑著道:“至少我還懂得分辨你這些酒裏哪壇最好?”說罷站起身來聞聞摸摸,果然就挑了壇最好的酒,剛想去拍開泥封,就聽見“咚、咚、咚”三聲巨響。木屋的牆竟從三麵被人打開了個大洞。三個人施施然從洞裏走了進來,果然是柳餘恨,蕭秋雨,和獨孤方。三個人一副心安理得的樣子,好像牆上的三個大洞不是他們撞開的,好似他們三個是剛從外麵辦完事回家的人一樣。

蕭秋雨甚至還在微笑著,悠然自得道:“我們並沒有從窗口跳進來!”獨孤方接著道:“也沒有破門而入。”兩個人嘴裏說著話,手上已提起張椅子,隨手一拗,“喀喇”一響,兩張原本精致的雕花木椅,就變的四分五裂。柳餘恨卻慢慢的坐到床上,還沒有坐穩又是“喀喇”一聲響,床已被他坐塌了。蕭秋雨皺了皺眉道:“這裏的家具不結實。”

陸小鳳皺了皺眉,看了眼仍在自顧自喝酒的霍老頭,正準備出聲。就在這時候,屋外又傳來一個可愛清脆的聲音,“大金鵬王陛下丹鳳公主,特來求見陸小鳳陸公子。”說話的人是個長相很可愛的女孩子,眼睛很大,身穿五色彩衣,皮膚潔白似雪,紅唇如火,小小年紀就已經出落的楚楚動人,長大以後定是個美人。

陸小鳳道:“小鳳公主?”

小女孩用一雙發亮的眼睛看著他,抿著嘴笑了:“是丹鳳公主,不是小鳳公主!”

陸小鳳看著霍老頭,歎了口氣,喃喃道:“她果然是個真公主?”

小女孩笑的得意洋洋,道:“如假包換。”

陸小鳳道:“她的人呢?怎麼讓你一個小女孩已經進來?”

小女孩又笑了笑,笑得不懷好意,道:“公主生怕又把陸公子嚇跑了,所以還留在外麵!嘻嘻,所以隻有我來嘍。”

陸小鳳隻有苦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小女孩眨著一雙漆黑的眼睛,一根手指自然地繞著耳旁的頭發,微笑道:“現在公主就在外麵等著,卻不知陸公子敢不敢見她。”

霍老頭這時突然開口說話了,篤定道:“他敢。”這深沉而神秘的老人微笑著,悠然的喝了一口酒,接著道:“陸小鳳若是不去見丹鳳公主,隻怕他所有朋友的屋子都要被他們拆光了。”話是實話,卻不是什麼好話,十分不留情麵。也是,任誰無緣無故被人拆了房子也會生氣的。

小女孩霎時紅了臉頰,畢竟年紀還小,做了錯事被當事人指出也會羞愧,這時她有些埋怨丹鳳公主了,拆人房子可是她的主意,倒頭來反倒是她背了黑鍋。不自在的用雙腳蹭著地麵,道:“方才是我們魯莽了,我們定會有所賠償。”

此時,棗林裏突然傳來陣陣清香,並不是棗樹的香,而是花香。奇特的是花香是從一條狗身上傳來的,那是一條非常矯健的獵狗,長相很是凶猛,它身上披著一串串色彩繽紛的鮮花,嘴裏還銜著一籃子花。滿籃鮮花中,赫然有金光燦然的金錠子,少說也有五十兩重,這已經不是個小數目了。

小女孩卻泰然處之的接過了花籃,嫣然道:“這是丹鳳公主賠償給這位老先生的,還請老人家笑納。”

陸小鳳卻道:“他不會笑納的。”

“為什麼?”小女孩很是好奇,難道還有誰與錢過不去嗎?

陸小鳳卻不搭理她,反而轉過頭向獨孤方笑了笑道:“我知道閣下見多識廣,那麼肯定聽說過世上最有錢的人是誰了。”

獨孤方沉吟片刻,道:“地產最多的,是江南花家,珠寶最多的,是關中閻家,但真正最富有的人,隻怕算是霍休。”

陸小鳳道:“嗬嗬嗬,那閣下知不知道他是個什麼樣的人?”

獨孤方道:“這個人雖然富甲天下,卻喜歡過隱士般的生活,所以很少有人能看見他的真麵目,隻聽說他是個很孤僻,很古怪的老人,而且……”他突然停住口,看著霍老頭,表情很是精彩。現在每個人都己明白,這神秘孤獨的老人,就是富甲天下的霍休。

霍老頭忽然歎了口氣,慢慢的站起來。道:“現在既然已有人知道我在這裏,這地方我也住不下去了,不如就送給你。”

陸小鳳看著地上一堆堆破木頭道:“我記得以前也向你要過,你卻連借我住幾天都不肯。”

霍老頭淡淡道:“你自己也說過,這裏的東西本都是寶貝,寶貝怎麼能送人。”

陸小鳳道:“寶貝變成了破木頭,就可送人了。”

霍老頭道:“一點也不錯。”

陸小鳳歎了口氣,苫笑道:“我現在才明白你是怎麼會發財的了。”

霍者頭麵不改色。淡淡道:“還有件事你也應該明白。”

陸小鳳道:“什麼事?”

霍老頭道:“你逃命的本事也許確實很好,,世上也許真的沒有人能追上你,隻可惜這世上除了人之外,還有很多別的東西,譬如說——”

陸小鳳道:“譬如說一條鼻子很靈的獵狗。”

霍老頭也歎了口氣,道:“你總算還不太笨,將來說不定也有會發財的一天。”

霍休走後,小女孩道:“丹鳳公主就在馬車裏等你,你上去吧!”

陸小鳳道:“我為什麼要上去?”

小女孩眼珠子轉了轉,悄悄道:“金銀財寶你不要,美人總該不會拒絕吧。車子裏很安靜,我們公主又是個絕世美人,這段路也很長,在路上說不定會發生很多事。”

陸小鳳卻淡淡道:“漂亮的女人我一向很喜歡,但卻也不會為了女人去拚命。”

小女孩眼珠子又靈活地轉了轉,負手道:“為了花滿樓你也不肯?你的好朋友現在正在我們那裏做客尼。”

陸小鳳愣了下突然大笑,就好像剛才聽見的是天下最可笑的事,笑得捧起了肚子,道:“你們若能製得住花滿樓,天下就沒什麼事是你們做不到的了,又何必來找我?唉,畢竟還小,連撒謊都不會。”

小女孩卻搖了搖頭,淡淡的笑了笑,道:“我看你這人的確不太笨。可是也不太聰明,真不懂為何別人都說你是天下最聰明的人。你聽著,我可不是什麼小孩子了,我是丹鳳公主的表姐,她今年才十九,我都已經二十歲了。”

陸小鳳這次是真的怔住了,上下打量了小女孩看了好幾遍,覺得怎麼看也看不出她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少女,她看來簡直好像連十二歲都沒有,陸小鳳覺得今天的自己果然已經笨的無可救藥了,歎了口氣,轉身毅然的上了馬車。

馬車渾身漆黑似碳,看不出哪裏高貴了,按理說並不像一位公主的香車。丹鳳公主靜靜地端坐在馬車裏,渾身被一件黑色的鬥篷包裹著,就像是一朵最珍貴,最美麗的黑色玫瑰。丹鳳公主忽然笑了笑,柔聲道:“我剛才還以為你不會上車來的。”

陸小鳳道:“你們費盡心思找我出來,現在我已經上了馬車,你反而不信了,唉,人真是奇怪。”

丹鳳公主輕輕歎了口氣,道:“你說的不錯。花公子現在很安全,與他一同來的還有他的朋友,我們並沒有為難他們,陸公子不必掛心。”

陸小鳳道:“朋友?什麼樣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