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見過皇上。”陳妃蹲身給容鐸行禮,神色雖恭謹謙卑卻無諂媚阿諛,讓人挑不出半分錯處來。
已經年過五旬的陳妃保養得宜,猛一看上去不過像是三十多歲的模樣,隻不過眼角、唇邊的細紋到底泄露了年齡。一襲秋香色的宮裝、發髻上整套碧璽石的頭麵,讓她整個人都透出幾分華貴來。
到底在宮中養優處尊的三十多年,先前總是低眉順眼的小貴人,到底有了些雍容的氣度。
容鐸目光微閃,望向陳妃的眼神頓時有些複雜。
她一貫都是讓自己放心的,雖有心計卻懂得分寸,所以自己才會把已經被立為太孫的容臻歸到她的名下。而如今看來,她似乎做的很好。
“平身罷。”容鐸神色淡淡的,他鍾粹宮正殿的剔紅山水寶座上坐定,仿佛漫不經心的道:“朕記得你是承平元年入宮?”
陳妃本是接過宮女手中的纏枝蓮紋青花茶盞,要替容鐸奉茶,卻不承想聽到了這樣的話,她手上的動作不由一頓。然而不過片刻,她便神色如常的微笑道:“難為您記得,妾身正是承平元年六月入宮。”
容鐸還記得陳妃才入宮時並不出挑。
那時誰又能蓋過風頭正盛的皇貴妃?唐婉如同正午的太陽一般耀目,後宮的其他妃嬪便是那黯淡的星辰。隻差了皇後的名分,貴為皇貴妃的唐婉,是真正後宮之主。
當年選進宮的那一批秀女,除了今日的陳妃,沒有一個出頭的。
他甚至隻見了一麵,匆匆封了兩個分位低的嬪妾,便想著回去該如何安撫唐婉。那個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謊言,他已經快編不下去了。如果唐婉隻是要榮華富貴,要天下女子最尊貴的位置,他不是不能給!可偏偏她那樣聰明的人,在這上頭卻太天真。
一向最能自持情緒的容鐸,此時卻忍不住閉了閉眼。
陳妃敏銳的捕捉到他的情緒變化,不由眉梢微微一跳。
容鐸在此時來,她並不吃驚。畢竟容臻是放在她名下教養的,雖然容臻一直生活在東宮中,如今容鐸定了容臻“德行有虧”的罪名,她便要背上教養不力的責任。
她很清楚,容鐸這是終於下定決心動手了。
做為皇太孫的容臻一直都不能讓容鐸滿意,而容臻又是個溫潤謙和的,朝中上下公認容臻早有一日會丟了這太孫之位,卻也能在他叔叔們繼位後,成為一個閑散王爺。
不同於淑妃幾個身邊教養了親王的妃嬪把權勢看得太重,陳妃倒希望容臻能平安喜樂的度過一生。隻是如今若因為“德行有虧”的罪名被廢了太孫之位,到底有些受詬病。
一時間陳妃心中也有了幾分猶豫。
當容鐸再睜開眼時,落入眼中的便是陳妃沉靜的麵容。
他記得真正讓自己記住陳妃那次,是唐婉氣勢洶洶的帶著還是貴人的陳妃和劉妃理論,雖然那時陳妃畏縮的躲在唐婉後頭。他一直都知道唐婉是嫉惡如仇的性情中人,便是她不喜歡自己的妃嬪,卻也看不慣劉妃欺淩弱小的陳妃。
那時無論對錯,他總是偏向唐婉的。
“三十六年了。”容鐸有些失神的道:“日子過得真快。”
她入宮三十六年,唐婉也死了三十六年。
“誰說不是呢。”陳妃穩了穩心神,溫婉的微笑道:“那日子就仿佛在眼前是的。妾身還記得,當時您封了妾身貴人,命人賜了玉佩。妾身便搬進了鍾粹宮後的望晴閣,一晃這些年轉眼便過去了。”
仿佛容鐸今日過來真的是來敘舊。他一反常態說了許多過去的事,陳妃也知情識趣的陪著。
二人絕口不提唐婉。唐婉的名字仿佛是宮中最深的禁忌。
一頓午膳下來,二人間的氣氛倒十分融洽,容鐸並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陳妃也聰明的沒有提容臻被送到瑜親王府之事。
“你倒是沒有看錯人,明氏自請去瑜親王府。”就在陳妃已經準備行禮恭送容鐸時,他突然來了這麼句話。陳妃的心弦再度繃緊,神色上卻並不顯露半分。她隻是謹慎的笑道:“妾身瞧著她是個老實本分的。”
容鐸在此時提到明薇不得不讓陳妃緊張。
他眼中追憶的神色,陳妃幾乎能確定他是想到唐婉了。然而明薇又有幾分神似唐婉,容臻此時的太孫之位岌岌可危……盡管理智上知道不可能,陳妃卻忍不住往唐明皇的風流韻事上頭想。
容鐸似乎沒有覺察到陳妃的緊張,他離開前淡淡留下一句話,便離開了。
“明氏不慎落水了,你宣她入宮來瞧瞧。”
陳妃忙答應不迭,一麵把容鐸送出鍾粹宮,直到容鐸上了禦攆離開,還在宮門前站了片刻。
容鐸到底是怎樣的心思,她竟也猜不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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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您趁熱把這碗藥喝了。”冬月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勸道:“不單單是您著了涼,您身上還有傷。”
明薇堅定的搖頭,對那苦澀的湯藥十分抗拒。
這兩日來,她身體已經恢複了許多,下地走路已經沒有問題,發熱的症狀也早退了。明薇心中清楚,她身上的傷口處理及時,現在天也漸漸涼了,自然不會造成感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