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暮四不多客套,夾起下肚,許是人間至味,一口便十足動容,眼眶都紅了:“燙……裏麵還生的……”
司徒熠愣了愣,有些尷尬放下長筷,夾起的第二塊肉,撲騰落回爐中:“沒熟,那便再煮煮。”
淩暮四舔了舔舌,似乎已經燙起一個大泡。
好麼,什麼照顧下屬,根本是拿她試菜!
就說他年紀輕輕,就爬上巡檢司主事之位,果然是一路拉人墊背!可惜,她淩暮四和街道司不吃這等暗虧!
淩暮四舔著嘴裏的大泡,說話也不再客氣:“司徒大人抓了那小楊氏的奸夫,可有私下審訊,為何不通知街道司一起?”
司徒熠答得理所當然:“自然審過。巡檢司做事何須通知街道司?”
“可此番兩部一同辦案,互相知會才是……”
“街道司先前口風不嚴,擅自透露侏儒碎屍案細節,招致小楊氏婆媳模仿犯案,混淆視聽,若非巡檢司心細撥亂反正,凶手依然逍遙法外橫行市集……”
司徒熠一臉嚴肅,說起當初張耀多嘴的細節,有理有據,讓人無法反駁。
“先前功過已有論斷,豆腐男一案,司徒大人已拿回案件主導,我們街道司配合抓奸夫,出盡全力,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
部司間搶功推過乃是常態,要論嘴皮官司,當初呂典史都誇暮四機靈,豈會落他下風。
眼見司徒熠眉頭皺起,還要狡辯,暮四趕緊張嘴,繼續加碼,絕不讓對方有喘息之機:
“況且前夜本是我家主事親自帶隊,在渭河水岸堵住了奸夫。若非他神機妙算,選對了方向,隻怕巡檢司的蹲守,也是打草驚蛇,徒勞無功!”
司徒熠眯起眼,嘴角泛起不羈笑意:“暮四,你見過我的功夫,有沒有你家大人,奸夫都會落網。”
暮四搖頭,臉上傲氣十足:“我的輕功不比你差,奸夫落網也隻會落在我手上。”
司徒熠:“既如此,為何上船的是我?”
暮四咬牙,一臉憤恨:“還不是你急著搶功,以同僚做踏板,踩我家大人上船,才有了……”
“你是為了救街道司的主事,才沒有跟上?”
淩暮四點頭。
司徒熠皺眉:“他可有同你呼救?”
淩暮四沉默。確實,謝洵醒了之後,沒再提過落水的事。先前就知道他已經學會了劃水。自己也許真是自作多情。
可是,黑夜中,深水裏,昏迷的謝洵,怎麼不用她救?
若不是有星月穿過水波照著,有她潛水渡氣拉扯著,謝洵、謝洵或許永遠都上不來了……
淩暮四想到深水裏,她奮力拉著謝洵上岸,隻覺得渾身的怨氣都需要倒給眼前這個恬不知恥的罪魁禍首。
“原來那夜跑第一個的是你家大人。”司徒熠不知為何,放緩了語氣,又拿起筷子夾起翻滾的魚片,若有所思,“他奮不顧身浮水追凶,勇氣可嘉,卻不可取。那凶徒順流劃水,隻會越跑越遠,我若不借力登船,也不好追。”
司徒熠夾起的魚片,放在淩暮四碗裏,滑滑嫩嫩,很是誘人。
淩暮四見司徒熠說了軟話,也不再咄咄逼人,低頭吃起魚片。
“謝洵此人,我沒見過,卻聽說也是青年才俊,隻是脾氣古怪了些……”
“那是外人誤解,大人風光霽月兩袖清風,翰言街誰不喜他……”
“你喜歡你們這位主事大人?”
“嘶……燙!”長慶樓這新出的“撥霞供”油水太足,食材鮮是鮮,卻十足燙,隻怕傳開後,要燙壞不少舌頭,招來許多官非!
淩暮四在心中暗暗給長慶樓掛了號,喝一口涼水,才吐著舌頭說話:“沒有的事!我就是欣賞他的為人處世……”
“那就好。”司徒熠又夾起一片兔肉,有了淩暮四再三的教訓,悠悠哉哉吹了半天。
“好什麼?”
“你不喜歡他,很好。”
司徒熠仿佛自言自語,展顏一笑,將吹涼了的兔肉,再次放入淩暮四的碗中。
淩暮四口不能言,舌腔裏同一位置,燙了兩遭。
人已經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