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時分,渭河野岸,男女老幼歌聲笑語,夾雜著叫賣吆喝之聲,仿如集市,熱鬧非凡。
燈火爍爍,人影綽綽,來往喧雜,交易頻生,正是新開張的鬼市。
隻是買賣做得詭譎,稍不留心,到手的老母雞變了鴨,紙做的衣服,鉛銅充的金銀,還有土木做的香藥,聞上一口,沉默一宿。
回過味來的新客自然不答應,揪著賣主說理:“你這坑蒙拐騙的汙濫手段,也敢用到我頭上?!”
賣主賠著笑:“客官您逛的是鬼市,咱也不是那白日賊……買定離手,概不退換,才是規矩。”
言下之意,假冒偽劣是必然,認罪賠錢卻不幹。
新客顯然是來逛熱鬧的,黑話一句聽不懂:“別當我啥都不懂,剛才交貨的時候,就是你一雙鬼手——”
鬼手在哪兒?哪兒有鬼手?!
一雙犀利的眼睛瞬間瞪了過來。
擺攤的賣家匆忙將銀角遞回給新客,三兩下收拾好包裹溜得無影無蹤:“姑奶奶別嚷嚷了,再把街道司的姑奶奶招來……”
街道司的姑奶奶,淩暮四,很是鬱悶。
好不容易打聽到鬼市裏冒出來一隻鬼手,鬥賭的夜梟傳起謠言來有鼻子有眼,說這鬼手逢賭必贏,說不準是那死鬼豆腐男賭癮上來了,趁著夜黑風高跑來鬼市湊熱鬧。
既有豆腐男的線索,總得跑一趟。
可她先前求表現,掃蕩得勤了些,在夜梟那邊都掛了號,一露臉就趕客,根本沒有賭檔敢開張。
如此下去,徒耗至天明,淩暮四咬咬牙,走到麵具攤前,盯著最醜的黑臉鍾馗麵具,漫不經心還價:“誠心要,說個好價吧。”
“我這裏可不是西貝貨……”畫麵具的書生攤主怕是有些真手藝在身上,傲氣得很。
可他的手藝,委實……別致。
白日,那些正經鋪子裏的儺麵具,同戲麵一般,“老少妍陋”俱全,孩童少女各有所愛,銷量喜人。
這書生自己畫的麵具,倒有百年前的古人之風,除了凶,便是,醜。
偏偏價格高得離譜,一吊錢一副,叫人下不去手。
淩暮四好言好語:“你這畫工……也就我識貨,難得有知己,再便宜些可好?”
書生慢吞吞說話,慢吞吞搖頭:“我一麵一畫,世間獨有,孤品。”
話音未落,淩暮四挑起一對青麵狐鬼,醜得一模一樣。
“你說這一對,誰是真品誰是贗品?反正不是孤品!”
書生的麵皮隨著燈火跳了跳,很快又波瀾不驚:“難為你找著這一對極品,相贈有緣人,一吊錢便是。”
淩暮四皺眉,書生手殘心更黑,擺明就要宰她一吊錢,張了張嘴還想說價,書生難得嘴快一句:
“無緣也罷,總有更需要的人,誠惠一吊錢。”
淩暮四架起手,要與這鬼書生好好論論市價。身後一手徑直穿過她耳側,兩指挑起一副青麵狐鬼,掌心鬆鬆落下一吊錢,一抽一放間,完成了買賣。
淩暮四回頭,想認認身後的冤大頭。
那人手快的很,已將麵具牢牢蓋在了臉上,隻看到黑發玉冠,寬肩蜂腰,四肢長實,不纖也不過壯。
不論臉能不能看,身段顯然是練武的好苗子。
暮四略一走神,馬上將剩下一個青麵狐鬼收進懷中:“你先前說的,一對一吊錢,我拿這剩下一個。”
書生睨眼:“二位是一對?”
淩暮四啞然,隻得回頭對那青麵狐鬼商量:“公子,一對可還價。”
青麵狐鬼怔了怔,越過暮四頭頂,換了一副紅麵判官,顧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