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洵有那麼好麼？
暮四從見到大人第一麵想起，到東司裏走出來的那個灰麵衰鬼，盤了又盤，不得不承認，除了不獨占功勞、又愛折騰下屬，其餘確如蕭影所說，無可挑剔。
單無霜是真醉了，隻管灌酒，又指著自己腦袋，咯咯笑道：“他這裏壞了，官場的規矩一概不守，明明才德兼備，隻要和光同塵就能平步青雲，偏偏就要故作清高，結果被發派來，同我們為伍……”
淩暮四深以為然，同無霜碰了個杯，振臂高呼：“有道理，傳下去，大人這裏有病，少沾他為妙！”
一頓大酒，喝到半夜，個個酩酊大醉，又吐又哭。
可也沒白喝。
大家都理清了一個事實，他們能力有限，街道司雞零狗碎，麻煩層出不窮，將有限的精力投入無限的雜事中，顧此失彼，隻會越管越亂，越幫越忙。或許該放手了，凡事少摻和為妙，主打一個無為而治。
新招的青衫子，活躍了幾日，無人督促，也懶了。東司的清潔，也不如剛來時那般輕快。無妨，清潔不及時，味道就衝，不急的路人便嫌棄不上，等回家再解手。如廁的人少了，味道也就沒那麼大了。一日清潔三次，同一日清潔八次，差別也不顯著。
西施豆腐那對冤家婆媳更是，吵得再凶，忍住別去看。人沒了觀眾，表演欲也淡下來不少，最後就是一出獨角戲，想吵也吵不起來。
侵街和彪馬兩件事，更是天生相克。商家攤子擺得太出，人都快走不過了，就是汗血寶馬來了，也飆不起來。可等車夫甩著皮鞭，硬趕著馬車在街上轟隆隆過了一遭，那些侵街占路的攤販又自發收拾躲避了，街路自己便寬了起來。
不消商量，大家默契想出了偷懶的法子，遇事大多睜隻眼閉隻眼，等百姓叫嚷三遍再出手，漸漸也能按時下工了。
一晃到了月底，連小僮都被帶壞了。畫卯冊子也不天天收記，隻等最後一日，連抄三十份，直接裝訂成冊。雖是代簽作假，卻便宜了這群遲到早退的勾當官，人人都說好，誰也不得罪。但他運氣差了點，被主事謝洵逮了個正著。
幸好淩暮四早就交待過，說他要是被抓，就推說這群勾當官們，同僚關係破裂，各簽各的，說名字排後的就是矮人一截，畫個卯都不願意登在一張紙上。小僮是沒法子，才幫大家統一歸整。
如此拙劣的借口，謝洵當然不會上當，可這個月本就沒有津貼，罰無可罰，也不必再深究。
但人心渙散，團隊失和，總是事實。小僮透露，說謝洵盯著畫卯冊子想了許久，終於蹦出來個餿主意。
休沐之日辦活動，整個螃蟹宴。
沒人要自費休沐之日來陪上級。
眾人對著來傳話的小僮，拒絕得毫不委婉。
張耀嘴最快：“我同小儀說好一起賞花，男子漢先成家後立業，大人想必認可。”
單無霜緊隨其後：“我娘眼睛不舒服，要陪她看大夫。”
老傅唯恐落單：“我有喪事，怕是要連休三日。”
小僮皺眉，可張耀掏出了小儀送的香囊，單無霜嫻熟拿出藥方，唯獨老傅空著手，嚷嚷說人沒了，沒證據。
暮四忍不住追問：“誰沒了？”
老傅麵不改色心不跳：“我那個戰友，你還見過呢。”
暮四垂頭腹誹，是見過，昨日還見你們勾肩搭背呢。如此編排人家，你二人的戰友情，是死定了，值得悼念。
蕭影是真愛吃螃蟹，聽到消息便滿是雀躍，好不容易輪到他開口，隻管追問是公蟹母蟹，個頭多大，一人幾隻，可有薑湯黃酒……
小僮被問煩了，悶悶答一句，看你自己。
蕭影狂喜，大人請客，竟然能讓自己挑，同僚不去，豈非能吃獨食！
小僮忙解釋：“是你自己釣，謝大人已經去吳三娘那裏定雞腸了。”
“……”
自己釣，不會又是渭河吹冷風吧。
蕭影忽覺腹部一陣痙攣，捂著肚子就要去孫庸醫那裏複診。
大家趁亂趕緊散了。
學好不容易，學壞不用教。一個個搶先出師，把她能想到的借口都用完了，隻留下暮四和小僮大眼瞪小眼。
暮四還未開口，小僮掏出一封紅包，塞到暮四手中：“你昨日去巡街了沒趕上發餉，這是上月的，點點數目。”
暮四拆都不拆，隻管掂一掂便有數：“這分量不對，怎麼重了許多。”
小僮：“還有津貼一並發放，謝大人自掏腰包，給你補上的。”
暮四撫額歎氣，這叫什麼事，拿錢買愧疚感麼，她沒有呀！
無霜醉話說得一針見血，大人腦中所想，真非常人可以揣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