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暮四慷慨解囊，在小食肆請大家吃飯。
燈火昏黃，杯盤交錯間，暮四簡單講述了自己和師兄的境遇與落差。
“原來不是情郎啊。”單無霜打趣，“下次若再碰見你那師兄，就不喊你淩捕頭，喚你淩大人。”
暮四舉杯：“今日之事，多謝大家仗義相助，在師兄麵前幫我撐臉麵。”
“暮四，你這是什麼話？咱們誰跟誰，有必要用得著這些虛的嘛。”老傅嘴上這麼說，但夾肉的筷子就沒停下過。
暮四長歎一聲，道出心聲：“實不相瞞，其實我在刑部司也沒混多好。想必你們也有所耳聞，我是得罪了苟典史，被他排擠出來的。”
氣氛驟然變得凝重，眾人紛紛放下手中筷子和酒杯，目光都聚焦在暮四身上。
“那段日子，我真的挺迷茫的。我並沒有奢望什麼大富大貴，也不再糾結做所謂的好人壞人。我隻希望過上平靜的生活，做一個每日老老實實執勤，拿俸祿過日子普通人。
可為什麼？偏偏連做普通人這樣簡單的願望，也如此艱難呢？”
暮四透露出深深的無奈與困惑，隨之又感慨萬分：“幸好，後來我又考進了街道司，在這裏遇見大家。若非如此，未來的路我都不知道怎麼走。”
說著說著就聽到嗚嗚的哭聲，眾人循聲望去，原來是蕭影暗自垂淚。
張耀撓了撓頭，有些不解：“暮四這話雖然肺腑，但也沒那麼感人吧。”
蕭影拭去眼角淚水：“我……我也一樣。”
暮四毫不意外：“蕭影，你又是犯了什麼事，得罪了原先的主事？”
蕭影抹一把臉，恨恨道：“我做事向來是很仔細的，從不出錯。倉部司的主事大人本來都誇我，還將司裏的內賬也叫我來錄。這本該書吏管的，我每逢初一十五，都要留堂對賬，熬到半夜。大人體恤我，說冊子小賬目多，每次都讓我多點兩根火燭，還送一杯醒目茶……”
眾人但笑不語，蕭影慣來好哄，兩根蠟燭一頓誇獎，就讓他死心塌地付出。唯獨張耀急得握拳，巴不得蕭影說快點，就想聽他如何一朝覺醒，霸氣討要津貼。
蕭影又灌了一口酒：“我記了大半年的賬，工整平順，清楚分明，戶部的書吏都私下跟我拜師。可到了中秋，主事大人卻翻臉了，將我叫去他宅子裏，讓我跟他家主母認錯。他家主母說，這半年來主事歸家的俸祿對不上賬，問我怎麼越記越糊塗。我全憑記憶，將內賬公賬都默了出來，又當場算了一遍，才叫她閉了口。可自此之後，主事大人就再不同我說話了……到了十五，我還要錄賬，主事大人卻早將燈熄了門鎖了……你們說，明明是我的賬目對，為何還要受冷臉？”
暮四差點忍不住翻白眼，蕭影的苦是求不得，求無償加班而不得，她理解不了一點，但蕭影得罪人的內情倒是看得一清二楚：
“我猜你那日在主母麵前曝的帳，比她收到的俸祿，多了一大筆？”
“多了四百七十兩八錢五分。”蕭影點頭，眾人都笑了。
主事的私房錢被蕭影曝得分文不剩，他不惹你隻躲你，已算大度。
張耀代入自己，也覺為難：“你們說，那主事叫蕭影去宅子裏同主母當麵交待，不就是存著坦白從寬的心思麼，難道蕭影還有別的應對法子？”
老傅一聲歎息：“哪有人好端端要自曝其短的，鐵定是他家主母拿住了蛛絲馬跡，才逼著主事叫來管賬的當麵對質。主事看蕭影做賬如此絲滑，以為他能應付過關，最不濟，也該將私吞的罪名攬到自己身上，橫豎得幫大人挨過眼前的鍋。蕭影攬罪，畢竟是家事，主母打罵一通了事，可在部司裏，你就是大人妥妥的自己人，往後喝湯吃肉，都有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