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典史低眉順目送走了汪家大娘,暗自慶幸躲過一劫,回頭還想跟魏家的賣個好,結果翁鞏卻立刻翻臉不認人:“苟典史!好端端一筆生意,硬讓你攪和得翻了十倍,這差價你給我補上!”
最終,翁鞏滿意拿著銀票、房契、砧基簿還有那壇老窖走了,門口圍觀看熱鬧的人也被遣散,偏廳裏,就剩下手裏握著銀票的繡娘,和扣下汪家契約的苟典史。
苟典史審視著那張契約:“你與汪家大娘簽下的這份鋪子買賣契約,雖然簽署日期比翁鞏那份早,但字跡可比他那份還新,顯然是之後補上的吧。”
繡娘並未否認,反而迎上苟典史的目光:“這契約真偽,其實並不重要。”
“哦?”
繡娘直指要害:“因為在典史您眼裏,唯有權勢,才是決定一切的關鍵,不是嗎?”
苟典史不置可否,還誇讚:“你一個女子,對官場裏的彎彎繞繞,倒是看得透徹,還反手做局,將我苟某人給架了上去。既然都是明白人,那你也沒什麼可怨我的了。”
繡娘眉頭微蹙:“典史此言何意?”
“把銀票全部放下,你鋪子裏那具屍體的事,我也就不再追究。”
繡娘仍是一臉茫然,完全狀況外:“屍體?什麼屍體?”
這一刻,苟典史心裏一直以來的懷疑,終於坐實了,就連喊人的聲音都升了調:“淩暮四!我叫你查的案子,可有進展!”
暮四聞聲迅速滑跪行至前,恭敬回答:“典史明察秋毫,繡娘的鋪子裏果然藏著一具屍體。”
繡娘聞言十分意外,苟典史繼續追問:“仵作怎麼說?”
“回典史,此事無需勞煩仵作,隔壁布行的老板娘來瞧了一眼,便呸了一口,說這屍體就是她埋的。還說這是一條專挑雞吃的癩皮狗,這回太貪心,被雞骨頭卡了喉嚨,苟東西死得活該!”
苟典史的臉陰沉得可怕。
而那繡娘,不知是銀票的金額太晃眼還是怎麼的,暮四明明在說一件死狗的事,她卻偏偏忍不住,咯咯的就笑出了聲。
自那日過後,苟典史的書房,為嚴防閑人,增設了三道門鎖。王捕風與李鐵手一人一大串鑰匙別在腰間,好不威風,以往備受寵愛的暮四卻什麼都沒有,被徹底邊緣化了。
暮四倒也不在乎,自己跑出去執勤,跟吳天合作,一個守前門一個守後門,逮了幾個貪官汙吏。
大家都說吳天運氣好,看她來蹭禿!
卻沒想到,這吳天運氣太好了,都年尾了,還趕了三次功,次次都帶她。
於是苟典史望向她的眼神,又多了幾分敬意。沒辦法,就算得罪了上級,但自身業務能力強,還不是能橫著走。
回想起繡娘房契一案,她那麼囂張擺了他一道,還把大家都轟到偏廳門口去看典史笑話,若她是苟典史,肯定就脫了這身官服不幹了。到底是做大人的,涵養功夫到家,還能不聲不響容下她。
不過這每日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暮四縱使臉皮再厚,也還是有些不自在,想著是不是過年時,給苟典史送個禮,再敬杯酒服個軟,興許日後還能處。
她想得倒挺美,這個年就沒過去。
臘月十五,吏部出的裁撤名單終於公布。
刑部司裏罷的頭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就是她,淩暮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