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洵笑容燦爛,想來心情不錯。
暮四狗腿退回兩步,和大人並肩而立:“還是大人厲害,我說了那麼多話,不如大人一張臉頂用。”
“你功夫這麼好,小時候也是如此練過來的吧。”謝洵難得搭話,卻字字珠璣。
暮四瞧著有戲,立馬打蛇隨棍上,一通訴苦:“那是自然。我家走鏢的,爹和師兄弟們都很能吃苦,但論功夫卻不精細。聽說我想學輕功,硬是問了十裏八鄉才尋到的高手師父,扛了三頭豬上門,才願意讓我試一試。一練就是八九年,寒冬酷暑,都沒停過,前三年隔三差五被師父打得嗷嗷叫,中間三年發狠練,家裏的師兄弟們沒一個能打過我了,後來三年,師父想揍我,也得追出半裏地,還不一定能趕上。我身上的傷疤才慢慢養好了的。”
“我詩書讀得不多,也做不來尋常姐妹的女紅刺繡,要我一直蹲家裏數著花等嫁人,那不如死了算了。我爹聽不下去,指點我來京師尋個營生,見見更大的世界。我問了門路考的刑部司,那一場場比試都是真刀真槍打下來的,不騙你大人,現在胳膊上還有個刀疤呢……”
“暮四,你有話不妨直說。”
“大人,我和他們一樣,吃苦練武,辛勞做事,這場懸棺案,前後奔走這麼久,不能什麼功勞都沒有,回去等著被開除吧……”
謝洵笑了,意外有點好看:“你的辛勞,我都看在眼裏,陳情文書裏自然有訴。”
“……”
苦勞不夠,她要功勞,能將功補過的那種功勞!
謝洵看著暮四眉頭猶自緊皺,也不由上心:“難道這樣你也會被開除麼,刑部司若如此不講理,我倒可替你爭上一爭。”
“……”
淩暮四癟癟嘴,啞然。
旁邊苦撐著紮樁的女娃娃筋疲力盡,咚一聲脆響,一個屁墩坐到了地上。
觀察的武師了然,示意家仆將人抱走不送。
先前的堅持全都白費了,女娃娃空吃一場苦,越想越委屈,終究沒忍住,哇得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暮四心裏何嚐不在嚎啕大哭。
她的黑曆史,三言兩語說不完,說清楚了,謝洵也未必會幫忙。
她不裝了,既然苦情戲不吃,道德綁架試試。
“大人,其實不止我一人想要立功的,張耀比我還操勞,他初次當值,不懂世情,可總不能讓他白忙一場吧。還有老傅,一把年紀了跟著大夥兒東奔西走,頭一天比一天禿。當初您變紙紮人,卻是他要我們絕不放棄。這樣忠心的下屬,你忍心讓他無功而返麼?”
謝洵啞然,沉思許久,終於意識到了什麼,沉聲開口:
“暮四,孫如意不會出現了對不對。你帶我來此,動之以情,曉之以情,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局吧?”
被看穿了。
淩暮四想賠個笑臉解釋幾句,嘴角卻實在抬不起一點。
古人誠不我欺,從來隻有大人同卑職畫餅,哪輪得到卑職與大人談情,她才說兩句,謝洵就轉移話題,扣她一頂設局的大帽子,還要怎麼聊?
謝洵抬腳就走,暮四灰溜溜跟著,回官廨吧,再找老傅商量。
走著走著,不對勁了,謝洵居然將她帶到了府衙門外。
京師雖也設縣,但官署常年空置,百姓報案,都直奔府衙而去。大案要案依照案情類別、涉案人等級的不同,為審刑院、刑部、大理寺各自認領受理,而府衙則包攬百姓間的各種矛盾,鬩牆糾葛有之,口角紛爭亦是不少。
百姓互告,雞毛蒜皮的拉扯數不勝數,府尹斷案,每每一個頭兩個大,圍觀的群眾隻瞧熱鬧,常常看得意猶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