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吳氏醫館,那裏大門緊閉,吳大山立在門口打量片刻,醫館依然保留著他走時的模樣,沒有遭到破壞。開門進去,裏麵因為長時間沒人居住,積鬱著一股潮氣。羅梅打開窗戶,讓新鮮空氣吹拂進來,良久潮氣才漸漸散去。兩人把醫館裏裏外外收拾一番,又把帶回來的草藥進行加工整理。
不多一會兒,幾位客家鄰居主動前來問候:“吳醫生回來了?這些天到哪兒去了?”吳大山不敢說自己去給抗日軍治傷,隻輕描淡寫地解釋:“前一陣子兵荒馬亂,我到鄉下躲避去了,順便采些草藥。”
中午時分,鄭一筆也聞訊前來問候。他前一陣已先回到縣城,繼續開辦學堂。吳大山問他書房開始上課了?孩子們來得齊不齊?鄭一筆說:“上了半個月了。剛開始誰都不敢來,我挨家挨戶去勸說,現在大部分都回來了。時局怎麼動蕩,孩子們讀書不能耽誤。”
吳大山又問:“日本人沒找你麻煩吧?”
鄭一筆說:“我一回到縣城,就有日本人來搞人口調查,問我的名字,是做什麼的。至於辦書房,他們倒沒說什麼。”
下午,吳大山和羅梅正在加工草藥,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三四個日本兵推門而入,為首的是個小胡子軍官。吳大山怔了一下,又覺得那個小胡子有些麵熟,很快他想起來了,那天他在城外山坡上采連錢草藥時,曾遠遠看見過這個小胡子。他暗自吃驚:難道日本人來抓他?此刻跑是跑不了的,他隻好硬著頭皮,緊張地看著日本人。
小胡子嘰哩呱拉說了幾句什麼,旁邊的翻譯說:“川本長官問,誰是這裏的主人?”吳大山說:“是我。”小胡子川本打量他一眼:“你是做什麼的?你的名字?”吳大山說:“我叫吳大山,是個中醫,在這裏開醫館,給人治病。”川本麵色冷漠,目光掃視片刻,看到屋子裏擺著各種藥材、器械,又問:“你來台灣多久了?是從哪兒來的?醫館開多久了?這裏都有什麼人?”吳大山一一作答。旁邊一個日本士兵拿著紙和筆忙著記錄。吳大山明白,他們是來搞人口調查的。幸虧鄭一筆提醒過此事,他心裏稍稍安定了些。
川本繼續盤問:“縣城裏有幾家醫館?老百姓病了在哪兒看病?”吳大山說:“有兩家醫館,一個是我的吳氏醫館,另一個是陳記藥鋪。老百姓病了,有的找我們,有的自己采些草藥吃。”川本又問:“最近有誰找你看病?”吳大山說:“最後我采草藥去了,醫院沒有開張。”
川本又問:“你什麼時候開始學醫?怎麼學的醫?讀過哪些醫書?擅長治哪些病?”吳大山覺得奇怪,他問這些是何用意?難道他對中醫感興趣?他簡略介紹自己學醫的情況。
川本話鋒一轉,突然又問:“槍傷你會治嗎?”
吳大山一怔,連連搖頭:“醫書上沒教過,我不會。”
“前不久一些匪徒襲擊我們,被我們打傷炸傷,他們有沒有找你治療?”
“沒人找過我。”
川本在醫館裏轉了轉,鄙夷地說:“你們這些中醫,治個頭痛發燒還差不多,諒你也治不了槍傷彈傷。不過,如果發現受槍傷的匪徒,必須立即報告。知情不報,與匪徒同罪論處!”隨即轉身大步而去,幾個士兵也隨之而去。
吳大山和羅梅虛驚一場。
晚上鄭一筆又過來,說起人口調查的事,他說:“到別人家調查時,好像沒問那麼多,到你的醫館他問得特別多。”
吳大山問:“他們調查出什麼了嗎?”
鄭一筆說:“有個泉州老太兒子不在家,她又說不清兒子去向。日本懷她兒子是抗日軍,連嚇帶唬追問。老太太很害怕,一時語無倫次,不能自圓其說。日本人認定他兒子是抗日軍,就把她挑死了。事實上她兒子的確參加了義軍,至今躲在鄉下。後來好些人吸取教訓,凡是兒子參加義軍不在家的,索性說沒有兒子,蒙混過關。盡管如此好些人家還是遭到日本人懷疑,被列入黑名單,日本經常上門追查人員下落,這些人家時常遭到打罵、恐嚇。吳醫生,你要多留個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