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威名遠揚,日後若在後宮起亂,總有法子讓她從「神女」變為「妖女」。
隻是在太後的口中,這話又變了味道,“若陶鏡楊能一生安分守己,那這「神女」的名頭便可保她一生榮華。”
話雖沒錯,隻是名氣是把雙刃劍,既能將人捧上神壇,也能讓其墜入地獄。
“承澤,她有如此成就,不該不被世人所知曉,哀家...也是好意。”太後說著冠冕堂皇的話,又道,
“事已至此,不如就如哀家剛才所說,為其建個廟宇如何?”
不入後宮、不見朝堂,隻要李承澤同意,那即便她有再大的能耐,也再無可能翻得出來什麼浪花。
這樣的做法也沒虧待了她,有皇家親自將其捧上高樓,那必定是今生今世都是錦衣玉食、榮華富貴。
也算是報答了她輔佐君王之恩。
在此期間,李承澤沉寂的眼神,一直都盯在母親身上。
“嗬...”李承澤淺笑一聲,嘴角勾起一絲帶有苦澀的笑意。
如果母親不曾在他登基後,向他提起過提攜母家子弟的事情,或許他也會相信太後所說的這一切吧。
李承澤目光深邃,語氣幽幽,“母親,何必如此忌憚阿楊呢。”
為感母親之恩,他一上位就提攜了京都的舊貴族們。
即使爵位官職一個不少,那也不曾填飽了他們的胃口。
這幫人總是上折子批他亂寵外戚,說什麼不該讓範家之子登上國公之位,不該讓外臣壓住「內臣」。
這種折子李承澤看一次扔一次。
造反那日若沒範閑及時出現,他早讓那燕小乙給射成篩子了。
而這幫京都貴族們一打仗就往家裏一躲,打完了又來認領「內臣」了。
臉夠大的,簡直要笑死個人。
“母親替兒子好打算。”
尾音拖長,無喜無樂。
太後一愣,不知皇帝這突然來的是哪一出。
他目光閃過銳利,仿佛能將一切秘密都看穿:
“兒子好像記得,母親從來都不過問這些,還以為母親是厭惡這些爾虞我詐呢。”
李承澤說著便起身,將書好好摞在了旁邊的那一堆小書山上,“母親替兒子打算,兒子感激不盡。”
他站在桌旁,看著他的母親,眼中情緒複雜,“不過兒子在宮外頭待慣了,凡事都已習慣了自己去做。”
李承澤正襟,起身後望向殿門。
“其實兒子從前夜裏總做夢,夢見自己走在懸崖峭壁之邊,稍有不慎就會墜下山去,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
李承澤眼中升起回憶的情緒,在慶帝手下熬了這麼多年,他竟覺得有些像上輩子故事。
父親逼他去做太子的磨刀石,母親明明知曉卻也從未說過什麼。
或許母親也有苦衷,隻是太子弟弟在他身後虎視眈眈,令他實在不得不向母親求助。
但當聽到他工於心計、精於算計之時,母親卻露出了一絲不易令人察覺的嫌棄。
就如淑貴妃第一次見範閑之時,問範閑最近在讀什麼書。
範閑說最近再看賬本,淑貴妃便側了側頭,說商賈之道,終究失於粗鄙。
粗鄙,
粗鄙。
像李承澤這樣工於算計,也一樣是失於粗鄙。
被至親所厭惡,會將小孩子養出容易內耗的性子。
若不是李承澤求生的欲望強烈,他也不會去投靠長公主——另一頭豺狼虎豹。
如今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卻用著他提拔給母親的人手,用著他對母親的信任,以一個「為了你好」的理由,去傷害他所在意的人。
雨停了來送傘了,船沉了想起來補票了,病人都好了想起來上山采草藥了。
隻是傘是破的,票是黃牛賣的,藥是相生相克喝完就死的。
所以太後做這一切究竟是為了李承澤好,還是為了享受她得來不易的「權力」?
或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
不過,也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