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7章 馬湘蘭——試問閑愁都幾許(2)(3 / 3)

“釧兒,替我看看,這發髻可好?”馬湘蘭看著鏡中,自己從前烏黑的頭發已經夾雜了白絲,盡管如此,她還是將發髻高高梳起,並配上了顏色絢麗的頭飾。

“好是好,不過那發簪似乎與衣裳不配呢。”釧兒雖然年紀小,但是跟著馬湘蘭數月,被調教得乖巧伶俐,她站在一旁看了看,“主人,不如換下那根珊瑚簪吧,改用赤金的釵子不好麼?”

“那不行,換下其他都可以,了不得就重梳一個發髻,這根簪子是我第一次見他時簪過的,怎能換下來。”馬湘蘭執著地握著珊瑚簪,搖了搖頭。

“那,釧兒給主人重梳一個吧,”釧兒手巧,不多時,就替馬湘蘭重新梳好了發髻,不僅如此,她還細心地將馬湘蘭頭上的白色用珠翠給遮掩了去。“主人這又是要啟程去姑蘇嗎?”

“對,王先生壽辰,前去拜賀。”馬湘蘭嘴角帶著笑,“我昨日畫的畫你可收好了?可是要去送人的,不能弄壞了。”

“知道,釧兒都弄妥了,主人依舊獨去嗎?您帶著畫,還要帶古琴,要不釧兒陪您同去?”釧兒體貼地說道。

“不用了,我雇的船家,會幫我把東西搬上船去,到時會親自送到王先生府上。”馬湘蘭站起身,側頭看了看鏡中的自己,“真是歲月催人老啊,看看,這臉上的皺紋爬得到處都是了,真是懷念三十多年前的馬湘蘭呢。”

翌日,馬湘蘭乘舟前往姑蘇,她幾乎費盡了自己餘下的錢財,請了二十多名年輕的歌姬,浩浩蕩蕩前往王稚登的壽宴。在賓客雲集的壽宴上,馬湘蘭重亮歌喉,為相識三十多年的知己高歌一曲,席位上的王稚登老淚縱橫,宴席散後,王稚登挽留馬湘蘭,兩人在姑蘇遊曆山水,度過了最美滿的兩個月。

這兩個月是已到暮年的馬湘蘭沒有想到的,也是古稀之年的王稚登唯一能給予的。他們到此時已沒有了年輕人的甜言蜜語,甚至沒有了相守數年發自肺腑的山盟海誓,他們隻是挽著手,靜靜欣賞著姑蘇的美景。兩個月後,馬湘蘭帶著眷戀離開姑蘇,在離岸的船上,她回眸看著王稚登,滿心不舍,她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機會能往返於金陵與姑蘇,她不知道這張相識三十多年的麵孔,還有多少次能見到。

馬湘蘭回到金陵,一病不起,她在為王稚登置辦壽宴的安排中耗費了太多的精力。此時的她,已不是當年雖然瘦弱卻精力充沛的馬湘蘭,她隻是幽蘭館裏與花草為伴的老嫗。

“釧兒,你去院中,把我最最喜愛的蘭草搬來廳堂。”馬湘蘭有些艱難地吩咐,她覺得心悶氣荒,這種感覺從來不曾有過,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這讓她覺得分外難過,她還不曾來得及告訴王稚登,她或許就要離去。

釧兒雖然不解,仍舊依言行事,就在釧兒,忙碌的時候,馬湘蘭自去房中沐浴更衣,換上自己平日最愛的衣裳首飾。然後下樓端坐在幽蘭館的廳堂中。

“主人,您覺得不舒服麼?”釧兒辦完了蘭草,看到馬湘蘭的臉色,她心中驚惶,“釧兒去請大夫吧,您臉色並不好。”

“不用了,我自己的情況自己清楚,釧兒,我枕下有些首飾,你拿去度日,從今往後,我再不能和你一道生活了。”馬湘蘭笑了笑,“你日後不要如我一般生活,學幽蘭一樣,找個尋常人家嫁了,苦守一世,並沒有什麼意思?”

“主人,”釧兒握著馬湘蘭的手哭喊,“釧兒不舍得您。”

“人,固有一死的,不要難過,隻是可惜我不能再見他了,但願來世,老天不要再用這樣的情緣來折磨我。我多想棄了他,尋別的男子,可是不知為何,心中總是不舍,老天爺或許是欺了我心軟,要用這水中月鏡中花一般的情分來讓我傷神。”馬湘蘭歎了一口氣,沉重地閉上眼睛。

五十七歲的馬湘蘭在幽蘭館的廳堂中離開了人世,陪伴她的,除了不停哭泣的小丫頭釧兒,隻有滿室吐芳的蘭草。她為自己愛的人付出了一生的真情,卻沒有得到任何回報,即便如此,她依舊癡癡苦守,用落寞和淒愴填補生命的缺憾。幽蘭館的小院中,這個失去主人的午後,數盆蘭草在冷風中擺動,院中灰白的牆壁上滿是斑駁的痕跡。但願此時的姑蘇,會有一段清曲,在古稀的王稚登耳邊感歎別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