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顯得晶瑩了。

“可是我問了旁人,這柿餅並非產於柿林院。他們告訴我,柿林院裏栽種的柿子樹,結出的果子又苦又澀,根本不能吃。四娘子,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他們有沒有告訴煉師,柿餅真正產於何地?”

“他們說……大明宮中所用的柿餅均產自先皇山陵,由那裏的守陵宮人采摘製作。”

宋若昭點頭道:“既然煉師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問我呢?”

裴玄靜沉默了。

她至今還欠著皇帝一個謎底:“真蘭亭現”離合詩的來曆。皇帝與裴玄靜都認為,宋若華是解開這個謎的最佳人選,可是她死了。在死前,宋若華做了一場扶乩,留下七個晦澀難解的字:“春貞永不木同嗟。”

裴玄靜一直沒有參透其中的含義,直到在今天的婚禮上看到來自豐陵的柿餅。

她想起來,先皇於元和元年初秋葬入豐陵時,元稹曾做過一首挽歌。奉製詩往往缺乏詩意,但元稹做的這首挽歌情景交融,十分感人,因而流傳開來。

詩曰:“七月悲風起,淒涼萬國人。羽儀經巷內,轀輬轉城。暝色依陵早,秋聲入輅新。自嗟同草木,不識永貞春。”

宋若華留下的謎題迎刃而解了——“春貞永不木同嗟”,是挽歌的最後兩句“自嗟同草木,不識永貞春。”經過回文後,刪去了“自”“草”“識”三字的新句子,使這句話看起來像女子的自怨自傷之語。實際上,這句話隻是為了指明一個地點——豐陵。

現在,宋若昭也默認了裴玄靜的判斷。其實那天她不合時宜地大談柿餅經,正是為了提示裴玄靜。

同時裴玄靜還弄懂了,為什麼宋若華在最後一場扶乩時,不直接使用無“心”的《璿璣圖》。在仔細比較了兩版《璿璣圖》之後,裴玄靜發現“春貞永不木同嗟”這七個字,隻能從有“心”的《璿璣圖》中找全。

宋若華真是言而有信之人。她巧妙地安排兩種《璿璣圖》,既傳達了自己想說的話,又把離合詩的謎底交給了裴玄靜。

神秘的離合詩果真來自先皇山陵?裴玄靜陷入深思……

宋若昭突然叫道:“那是什麼?”揚手向前方的草叢扔出一個石塊。緊接著便聽到“喵嗚”一聲怪叫,什麼東西躥了出來,落荒而逃。原先寂寂無聲的草叢中蟲鳴聲驟起。

裴玄靜嚇得差點兒蹦起來。

看著她的慌張樣子,宋若昭笑起來,“煉師莫怕。我的習慣,在宮中時時刻刻保持警覺,方才見草葉有些晃動,擔心是人。還好不是……大明宮中,我隻怕人。”

她伸手拉裴玄靜:“咱們走吧,貴主應該被新婿接上車了。現在過去,還來得及喝杯喜酒。”

裴玄靜說:“上官婉兒。”

“什麼?”

“四娘子最崇拜的人是上官婉兒,對嗎?”

宋若昭神色坦然:“是啊。煉師怎麼突然想起這個?”

“因為我出入柿林院多次,不管大娘子還是三娘子,對柿林院與上官氏的淵源都隻字未提。隻有四娘子為我詳加敘述。而且,四娘子始終以婉兒在則天皇後朝時的官職“讚德”來稱呼她。我記得,當上官氏入住大明宮時,應該是中宗皇帝的昭容了吧?可四娘子一次都不曾稱她為上官昭容。”

宋若昭道:“煉師問了我一個晚上的問題,我是不是也可以問煉師一個問題?”

“四娘子請問。”

“在煉師看來,男子對女子究竟意味著什麼?”

裴玄靜被問得愣住了。宋若昭又是一笑:“煉師可以不回答,但也絕不要用‘男子為女子之天’這樣的套話來搪塞我。”

裴玄靜老實回答:“我要想一想。”

“煉師慢慢想。我先告訴煉師我的想法。就拿那句‘璿璣無心勝有心’來說吧。我的二位姐姐都是女中豪傑,然而她們最終死在‘有心’這兩個字上。因為女子隻要有心,便會心有所屬。她們都愛上了不該愛上的男子,為了所愛她們願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可她們所愛的男子,卻從未將她們放在心上。所以若昭以為,女子若想活得好,就必須——無心。”

“無心?”裴玄靜喃喃地問,“這可能嗎?”

“當然可能。則天女皇就是一個無心的女子,所以她成就了空前絕後的一世輝煌。上官婉兒也是一個無心的女子,故能曆數載宮廷劇變而幸存。最後她之所以不能善終,錯誤在於——背叛。”

“她背叛了誰?”

宋若昭在夜色中肅然而立,秋水般的光華在雙眸中流轉,她說:“煉師何必明知故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