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

段文昌苦笑:“事情就是這樣。我去了平康坊好幾次,想見杜秋娘一麵卻分外困難。即使見到了,也根本談不上什麼話。那段時間我仿佛陷入魔障之中,越困惑就越掙紮,越混沌就越焦躁,於是便幹脆夜夜去訪。與此同時,我也開始對宋若茵起了疑心,所以就更無法麵對你……”

武肖珂喃喃:“但你最終也沒在杜秋娘那裏找到答案。”

“當然沒有。而且不久後,宋若茵和杜秋娘相繼橫死,我大為震驚,怎敢再輕舉妄動。聖上正在全力調查宋若茵和杜秋娘的死因,我隻想盡快知道結果,以解心頭疑團。誰又能想到,成式突然出了這麼大的事。”頓了頓,段文昌又喟歎道,“正是在那一夜的危局中,我才發現所謂的皇恩、所謂的仕途,種種皆為虛妄。任憑什麼,都不能讓我眼睜睜看著親生骨肉遇害而無動於衷。也正是那個危局,令我徹底醒悟。咳,我過去的那段時間裏,都在做些什麼?如今想想還感到後怕,所幸未曾造成不可挽回的後果。現在,成式也平平安安地回家來了,我再無他求。”

“郎君——”武肖珂嚶嚀一聲,投入段文昌的懷抱。兩人緊緊相擁,真如分別了半生再重逢一般,情深繾綣難分難舍。

她沉醉地想,為了這一刻,再多的失望和磨難都是值得的。也許,這一切都是上天給他們夫婦的試煉……

“你方才說,成式遇險時見到杜秋娘了?”段文昌突然問。

“啊,他是這麼說的。”

“怎麼可能,杜秋娘數日前就死了。”

“大約……是他的頭腦還未清醒吧?”

二人還在疑惑,卻聽榻上傳來低低的叫聲:“阿母……”

“我來了。”武肖珂連忙答應,向丈夫微笑,“成式醒了,直接問他吧。”

4

兩天後的晌午,在京兆府中,郭鏦把段文昌的奏表一連讀了三遍,越讀心情越沉重。

按理說,段成式和李忱都安然無恙地救了回來,皇帝也格外開恩,免去追究所有相關人等的罪責,隻是將金仙觀中的池塘填埋,後院重新封閉了事。危機已經過去,生活也恢複了原先的秩序與平靜。整個事件,似乎都可以被看作為無知小兒闖出的一次不大不小的禍事,應該將其徹底拋至腦後了。

唯有京兆尹郭鏦奉聖上旨意,要把事件的全部經過梳理清晰,以鑒真相。

三個孩子中,郭浣早把能說的都說了,並且在事後挨了郭鏦的好一頓胖揍,至今仍賴在房中不肯見人。李忱,本是個人盡皆知的癡兒,救回來時雖沒受什麼外傷,但問什麼都不開口。皇帝憐惜這個傻兒子,已帶回大明宮中自己的寢殿裏,兩天來除了處理政務之外,都親自陪伴安撫著,自然也強他不得。所以,郭鏦對段文昌的奏章抱了極大的希望。

一則,段成式是整個事件的主謀;二則,段成式是三個孩子中年齡最大頭腦最靈的;三則,是他拚死遊出地道求救,才保得十三郎平安。郭鏦滿心以為,隻要段成式清醒過來,將來龍去脈說清楚,自己也就能向皇帝交差了。

可是段文昌交上來的奏表,卻令郭鏦大為困惑了。

前麵關於三人合謀去探“海眼”的描述,和郭浣所述的一致,並無出入。從進入地窟之後到李忱的血珠放光,引導段成式觸動機關打開鐵門,就讓郭鏦覺得有些匪夷所思起來。再到進入地道,積水灌注,淹沒去路,兩人湊巧躲入地道側壁上一個凹陷的附洞才僥幸逃命,倒是讓郭鏦讀得驚心動魄,後怕不已。之後便是段成式決定鳧水遊出地道求救,郭鏦正在暗暗為這孩子的勇敢叫好,緊接著,便看到了讓他實在無法接受的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