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中的女孩還是個學生模樣,留著短發,齊眉的留海,五官精致,尤其一雙眼睛,清純靈動。這容貌原本生得極好,但是太瘦了,臉上沒有半點血色,那美貌就失色了幾分。
她把嘴角的麵包屑都拍掉,深吸了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尚好,而不是一個快餓死的落魄小姐。
這個時候,響起了敲門聲,應該是田中惠子來了。
許鹿快步走到門邊,深吸了口氣,手放在銅製的雕花門把上向下一按,那扇歐式的紅木門就打開了。
門外果然站著田中惠子,臉上帶著友善的笑容。她身後還有一人,起先半個身子都隱著。
寒暄之後,她介紹道:“這是跟我同行的淩先生,我們在英國讀書時認識的。他聽說了下午的事情,也想來結交一下馮小姐。”她說完,那個人才慢慢地走到燈光下來。
男人看起來二十幾歲,梳著一絲不亂的大背頭,一身中式的紫色長褂,黑色綢褲,做工十分考究。
他的相貌出眾,濃眉大眼,眼中仿佛裝著星辰。整個人看上去優雅從容,但微末的表情卻透著種淡淡的冷漠。好在他舉手投足間顯露出的那份上流社會獨有的體麵,掩蓋了這份不易察覺的冰冷。
“馮小姐,幸會。我叫淩鶴年。”他開口說話,字正腔圓,像是京津一帶的口音。
“你好。我叫馮婉。”許鹿禮貌地打了招呼。在馮婉的記憶裏,似乎對淩鶴年這個名字有些印象,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淩鶴年紳士地笑道:“聽惠子說遇見個很可愛友善的小姐,能說一口流利的日語。我便冒昧一同前來,希望馮小姐不會怪我唐突。”
許鹿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田中小姐過獎了。”
她的“別有用心”被對方如此誇讚,實在受之有愧。
說完話,三人往餐廳的方向走。
餐廳有中式的,日式的和西式的可供選擇。原本許鹿隻想在中餐廳要一份炒飯,淩鶴年和田中惠子卻執意把她帶到了最貴的西餐廳。
西餐廳布置得十分奢華,地上鋪著紅色的羊絨毯,絲織的天鵝絨帷幔,天花板全塗成金色的。四麵牆上裝飾著一些臨摹歐洲的風景畫,用餐的桌椅皆是歐式桃木的,還有一層銅圈。
沒幾桌客人,他們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來。
侍應生禮貌地上前打招呼,訓練有素地把封麵燙金的點菜本遞到兩位女士的麵前。許鹿隻掃了一眼價格,禮貌地微笑:“我很少吃西餐,你們做主就可以了。”
淩鶴年也沒有推辭,拿過菜本,一邊詢問許鹿的口味,一邊點菜。他還讓侍應生開了一瓶法國的紅酒,隨手就給了幾塊小費。
侍應生顯然都知道他出手闊綽,爭著來這桌服務。
吃飯的時候,淩鶴年和田中惠子用英語交談著。許鹿的英語也不錯,教授的研究室裏有幾個合作的老外不會說日語,許鹿負責聯絡,平常都用英語交流。加上論文的參考文獻很多都是外國的,所以許鹿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他們在說今天申報上刊登的關於上海兩大百貨合並的事。上海原本有四大百貨,並駕齊驅。如今兩家合並,實力大漲,勢必對其它百貨造成很大的威脅。據說這家新成立的長慶百貨公司,幕後的老板就是傅亦霆,引起轟動也是意料之中的。
許鹿裝作聽不懂,隻管埋頭吃東西。相比於那些無關緊要的人和事,眼前的食物明顯可愛多了。
前菜,主食和點心陸續端上來,賣相精致,味道可口,連許鹿這樣很少吃西餐的人,都覺得非常美味。唯一的缺點就是量不多,她還要了兩次免費的麵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