綾兒臉上露出苦澀的笑意,她壓低了聲音,“會長認為我不適合帶夢音團,有意辭退我。”
穎筠滿臉不解:“怎麼會這樣?不是一直好好的嗎?”
她移開視線,空洞的視線遊離在遠方灰蒙的天空,“各種各樣的原因吧。一時之間也說不清。我隻知道最近他開始找夏敏向他報告團內的事務,對我的不滿程度可想而知。至於夏敏,她永遠是我的好師妹。真想不通為什麼要把無辜的她拖下水。”
雖一頭霧水,穎筠也自知不好多說什麼。她垂下手握住了綾兒,“那你打算怎麼辦?”
綾兒回握她的手,深深吐了一口氣:“沒有夢音團,我留在協會也沒什麼意思。徹底抽身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退路。盡管想過其他方法,但任何糾纏都隻會顯出自己的無能,不是更好地證明了他們的觀點。我不要這樣……”她有些無力地對上穎筠充滿同情的雙眼,愈發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你說,我是不是變懦弱了?”
穎筠一愣,猶疑了幾秒才淺淺地笑起來,無視綾兒錯愕的表情,她靠過去將她抱緊:“夢音團第一任團長‘最高’!”
麵對被協會“炒魷魚”的悲慘命運期間,綾兒幽怨地發現她正遭逢人生中第一個黑色十二月。因為她失戀了,而失戀的對象是她從高中一直喜歡到現在的男生。
綾兒剛上高中就對同班的一個男生一見鍾情。那不是她第一個喜歡上的男生,據她母親的說法,她的初戀在幼兒園,但就綾兒有記憶以來,她隻在小學暗戀過一個別校的男生。加上這一個,就變成兩個了。射手座的女孩子都很大膽,這一點直到她上大學以後才得知。綾兒在運動會後向他告白,然而還沒等聽到回複她便已落荒而逃。事後她十分埋怨,自己怎麼那麼沒勇氣?
過了不久,兩人之間發生了誤會。綾兒以為德安最先說出自己告白的事情,於是容易對別人產生好感的她就和同室的一個女生抱怨起來,結果後來事態發展越來越脫離她的預想,德安篤定是她張揚對自己告白的事,便不分青紅皂白給綾兒貼上“無恥”的標簽。綾兒不甘心,一直想弄清事情的來龍去脈,殊不知他已判了自己死刑。
整個高中下來,綾兒錯覺自己又回到了小學的時候——無法融入班集體,隻有學習陪伴著自己。
她想笑,卻發現就連扯起嘴角的力氣都沒有。
高考完後,班上給每個人發了一本紀念冊,後麵的附錄有一張集體大合照以及每位同學的聯係方式。當她看到德安的手機號碼時,她的手竟不受控製似的,顫動著拿起新買的手機,對這個號碼發出了一條短信:
告訴我,愛一個人的標準是什麼?又是什麼原因令你去恨一個人?
本以為他會把它當做無聊短信刪掉,卻有一條短信從那個號碼傳來。綾兒怔住了。在她看到他打的幾句話的瞬間,絲毫不知自己的眼角濕了。
匿名和德安互通短信的日子很愉快,雖然她知道一旦他知道自己是誰,再也不會有他打的一個標點符號出現在她的手機屏幕上。
大學三年來,他們之間聊過的話比高中同班三年的多出不知幾倍。
她知道他的記憶底層有自己最朦朧的身影,因為他說對“她”感到對不起;她知道他們很像,畢竟兩人對感興趣的事物一樣熱情如火;她知道他和現在的戀人告別後會有新的期待,縱然期待的人選裏永遠不會有她。
可以靠近德安她真的很感激,無論是以什麼樣的方式,無論這條開滿曼陀羅花的路還能走多遠。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一如他到底知道了自己是誰。
——我從未像現在厭惡一個人,你真讓我惡心。
綾兒攥緊手機,麵色慘白,她迅速按了幾個字,又無措地刪掉。最後,她把臉埋進枕頭,低聲抽噎。
側身躺在床上,過去的情景一幕幕在腦海裏回放。她曾無數遍祈禱,希望時間倒流讓她回到六年前,這樣即使她仍舊喜歡德安,也不會選擇去告白,也就不會有任何誤會,即便以後傳出什麼謠言,兩人之間決不會連陌生人都不如。
綾兒歎了一口氣,隨手拭去臉頰邊的淚痕。她明白不屬於自己的永遠不會變得屬於自己,可她偏偏是執著的人。或許,她分不清喜歡與懷念的區別吧。
人可以一直很喜歡某個人,但是對早已和自己錯開的人,那樣的感覺其實隻是懷念。懷念相處時幻想兩人走到一起的可能性,懷念遠去後那個人的背影,懷念被埋葬的一部份自己。明明清楚這樣對自己不想聽、不想問、不想懂的男生不值得留戀,她卻仍死死抓住舊日的回憶不放。
直到很久以後她讀到一本名為《貴族》的小說。在她為即將到來的團圓結局欣喜若狂之際,筆鋒一轉,整個世界像頓然塌落了一般悲壯。綾兒讀著伊麗莎白寫給米蘭的話,不知覺間,淚流滿麵:
「有很多人說,兩個人最悲哀的關係莫過於平行線。
我們並排行走,眺望對方,卻永不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