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啊——”
舒香濃打著哈欠,從涼席上醒來。
頭頂吊扇在轉,小方窗外,午後的陽光白烈烈。蟬鳴正一浪一浪撞擊耳膜。
她離開被她汗濕出個印子的竹席,下床,趿著拖鞋到客廳。父母正在沙發上聊晚上招待隔壁周老師和她孫子吃晚飯的事。
一個月前,沿海的清州市發生了嚴重地震。
新聞裏播了很多天。
連主持人都哽咽了。
父母任教的臨清三中組織了全體教師募捐。
她本來也打算貢獻自己一份力,但由於花了一個月時間考慮要不要砸碎心愛的豬豬存錢罐,錯過了時機。等她下定決心,人家已經募捐結束了……
她正惋惜愛心沒獻出去,這兩天,隔壁周老師家就來了個清州的小孩。
唐芸和舒展這會兒正商量著清州人的口味。據說那邊人口味清淡,不吃辣不吃麻。做清淡菜這種活兒可真苦了他們無辣不歡的臨清人。
舒香濃在桌上取了一片西瓜,在椅子上蕩著小腳吃。吃到一半又停下,趁父母沒注意,她將西瓜一放、麻利地溜出門。
他們家住的是臨清三中的教師住房樓,住戶都是老師,鄰裏關係淳樸。
隔壁的周老師年紀大了不愛吹電扇,為了室內通風大門就通常開著。如同前兩天那樣,舒香濃在門口探個腦袋往裏窺——
客廳沒亮燈。
那男孩還是用同樣的姿勢坐在那發呆,看著很沒精神。他穿著件黑T恤,手臂用別針掛著塊白帕子,可能是江南人皮膚白吧,模樣秀氣。
他長得,是不是有點好看呐...
舒香濃想。
一個大膽衝動,她鼓著勇氣走進去。他似乎察覺,臉稍微後側,但在看見地上她的影子後又失去好奇地轉回去。
“你、你好。”舒香濃心跳有點快,“我能跟你做朋友嗎?”
他並不理。
舒香濃不是臉皮薄的人,這麼點挫折就不是她風格。
所以她蹲下,歪頭去看他表情,雙馬尾的發梢軟軟落在嬰兒肥的脖子上。她眼睛眨巴眨巴,繼續耐心地跟他搭訕:
“你整天這樣坐著,不無聊嗎?”
“你熱不熱?”
“你想吃雪糕嗎?我請你去校門口吃。”
她眉毛一抽:“你是不想說話,還是不想跟我說話啊?”
仍舊沒回答。
舒香濃失望地撇撇嘴。
她站起來,手指鑽耳朵時打量周老師的家——素雅幹淨,書很多,就是老人不太喜歡開燈,房子幽暗寂寞。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所以不太來她家玩。
舒香濃想起正事,忙從口袋裏掏到事先準備好的一大卷零錢遞過去。“我本來想給清州捐錢的,但是沒趕上,既然你就是清州的那我捐給你吧!”
終於男孩身體顫了下,緩慢地抬起頭。
目光相接,舒香濃打了個寒顫。
他有雙深黑的眼瞳,溫沉安靜,被他看著,渾身都感到點寒濕。秀氣又讓人有點敬畏的臉。
她想起了學校嚴厲的副校長。
舒香濃退後一步,但很快又一停頓——這雙冷漠的眼睛,沒聲沒息地落下了眼淚。
“你,你怎麼哭啦!我……你不要哭啊。”
舒香濃嚇得手足無措。
舒香濃回到家,舒展和唐芸還在感歎清州的事,她不敢讓他們知道她把隔壁小孩弄哭了,所以偷偷摸進自己房間。把衣櫃裏把母親替她收納好的玩具通通倒出來,扔了一地,從中挑選了好拿又好玩的,藏在裙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