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虛註:佝懼幽潛者免禍,縱慢躑躅者罹災,故狙恃獨巧不能逃衆箭也。山林異類以無識而敖人,猶不免速死,況人為物靈,有知有識,而飲敖忽同類之尊者乎?不疑歸而鋤其驕色,國人稱之,易悟也夫。

《鬳齋口義》:敏給,言射去速,而狙能搏接其矢亦甚速。相者,左右之人。齊射之,狙雖巧捷,力不能敵,見執而死矣。此為矜能擬禍者之戒。狙之與人,異類也,得深山茂林而王長其間,唯人聲之惡聞,況見其身乎?然則睹吳王而攫梳見巧,是其速死之徵,故不免乎。射而猶能搏接捷矢,可謂敏給也。已王怪其過巧,遂命左右趨射之,則莫非彀中,能無中乎?其執樹而死也,亦宜。王於此悟夫傲物之速禍,出羣之招一息也,因戒其友無以色驕人。不疑歸而鋤色辭顯,非勇於進善疇克爾耶,猶閱三年而後國人稱之,蓋為善在乎不倦,千日而後成功。若為惡,則不崇朝而殺身有餘地矣,可不戒哉。

南伯子景隱幾而坐,仰天而噓。顏成子入見曰:夫子,物之尤也。形固可使若槁骸,心固可使若死灰乎?曰:吾嘗居山穴之中矣。當是時也,田禾一睹我,而齊國之衆三賀之。我必先之,彼故知之;我必賣之,彼故齋之。若我不有之,彼惡得而知之?若我不賣之,彼惡得而齋之?嗟乎!我悲人之自喪者,吾又悲夫悲人者,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其後而日遠矣。

郭註:齊國三賀,以得見子茶為榮。子泰知為之不足以救彼,適足以喪我,故以不悲悲之,則其悲稍去。泊然其心,枯槁其形,所以為日遠矣。

呂註:田禾一睹,齊國三賀,為我先而賣之,彼故知而幫之,心未盡於內而有進於外,故為人所知也。夫天道未始有物也。有介然之知存於心,則為自喪。喪,謂失其本心。子茶以人之自喪者在此而悲之,欲其復也。然知其喪而悲之,猶為喪而未復。吾又悲夫悲人之悲,則其為喪與夫悲之者,皆莫知其所矣。此所以日遠而不為物所累,則形其有不槁,心其有不灰者乎?

疑獨註:物之尤,謂有過人之才,而能忘其身心若是。子茶猶以為未也。吾嘗居山中,國君一睹而國人三賀,我何以得此於人?我若不以聲名先之,彼何得知而幫之?幾哀莫大於心死,人皆喪其良心,故我悲之。我悲之又可悲矣!以此遣累,猶為未至。吾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則遣之又遣,而世累日遠矣。

碧虛註:列子居鄭圃而陸沉,適齊國而受績,益宿名者如日蔽雲中,其光鈴發,是以常賣名,德生乎巢、許之問,故後世山林養浩者有借巖居之高,為仕路之捷,遂無真隱矣。悲人之自喪,傷彼幫名也。悲夫悲人者,知非在己也。悲夫悲人之悲者,悟有心之謬也。然後理事日遠,而大同乎淇津矣!

《鬳齋口義》曰:先曰賣,言我有跡可見,故彼得而知,此所以為自喪。悲人之自喪而不覺其悲,又可悲也。山穴之中,舊所居地,言我當時唯以悲人之悲自覺,所以道日高遠,遂至今日,形槁心灰也。此即《齊物論》首南郭子茶故顏成入見問端亦同。隱幾,靜極之際。仰天而噓,則其機已動,故乘而問之。尤謂物之最靈。今乃灰槁若此,子泰引往事以對田禾。齊君聞子茶之賢,入山一顧,而齊國三賀,其得賢共理可以致治也。我有則彼知,我賣故彼常,言不能自晦而招來聲名。名至則身累,責重者患生,非自喪而何?是為可悲也。吾悲自喪者,跡近而易見。吾又悲夫悲人者,則漸深而歸於自悲。又悲夫悲人之悲者,則付之無可奈何,以不悲悲之而聽天籟之自嗚自己。然後世間之憂累日遠,故能形槁心灰若此也。信知懷才而隱,古今所難,唯龍脫世網,鴻冥高雲者,斯可以始終之耳。

#1正字為『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