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偷偷回到了京都,除卻皇兄並無人知曉,自打父皇仙逝後我便再也沒有回到這裏,皇兄登上大寶的手段並不磊落,但他畢竟是我的同胞兄弟,五年來我替他鎮守西關,不僅為的保住大胤的百年基業,更是不想被卷入永無止境的政治鬥爭,然而皇兄的一紙密詔卻將一切都改變了。
奉旨秘密進京,我也不好在宮中太過張揚,隻是在路過淩霄殿時忍不住駐足,那是我兒時居住過的地方,父皇曾說過淩霄殿,是唯一令他覺得自己隻像個父親的地方,那麼多年的寵愛我從不曾想過他最終還是為了大胤的江山而將我發配到那麼遠的地方去。父皇的寵愛讓我覺得自己離那個寶座是這樣近,而離得近了誰不想上去坐坐,但我終究還是不及三哥,所以我隻能是永郡王,隻能替三哥鎮守西關保一方平安,其實我是不是也害怕三哥會像對付其他帝子那般對付我,又或者父皇早已洞悉了一切。
正在我恍然若思之際,卻聽得怡景園中一陣濺水的聲音,那是我童年時候的秘密花園,因為地處偏僻又是在淩霄殿後,平日也甚少有人走動,我是知道的如今的淩霄殿,早已成了宮中一個大家默認的禁地,原本以為是哪個淘氣的小帝子,然而走近去看,我卻在刹那間被吸引住了,若知道日後會有這樣一天,我倒寧願此時掉頭就走,不曾有片刻的停留,與她也不曾有絲毫的交集。
荷塘邊的她裸著一雙小腳,晶瑩的水珠被濺起,落在她的眼瞼、鼻尖,池中的魚兒被她驚得四下逃散,我隻看得她的背影,陽光下的她猶如一個躍動的精靈,皇宮之中已經多久不曾看到如此真實的人了。她一回頭,恰好瞥見遠處站著的我,她於是窘得滿臉通紅,隻是死死將裙擺往下拽。
“你是哪個宮的,看裝扮倒不似個尋常女婢。”
“回主子的話,奴婢在凝香閣當差,是順淑帝姬的伴讀。”她撒謊了,宮中的帝姬都是不上書房的,又何來的伴讀呢?雖然知道這個人很可疑,但我卻不忍心去責問她,宮裏的人都戴著各自的麵具,而如今我麵前的她卻純得像一張白紙,望著他逃也似的離開,我不禁微微笑著,是啊原來我也是會笑的,低頭的刹那瞥見她腰間的玉牌,上麵刻著兩個字:赫連!
走出紫宸殿,我有片刻的恍惚,從不知道夏日的陽光也可以令人覺得這樣冷,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兄說睿親王要反了,然而更瘋狂的是他說自己要將計就計,於是密令我調了蘭州鐵騎去邏些城布防。雖然我和皇兄是出自同一個母妃,然而這些年來皇兄對睿親王的恩寵遠勝過對我,我不知道為何皇兄要處處忍讓處處縱容,今天我卻有些明白了,所有的縱容與忍讓隻是為了有這樣一天,是二哥縱容了睿親王去反,是二哥親手將睿親王送上了絕路。
邏些城離得天空是這樣的近,白雲慵懶的依著山峰,這裏的溫度要比尋常地方低上好多,溫和的風拂過麵龐,有種令人昏昏欲睡的感覺。西山圍場中聲勢浩大的狩獵即將開始,我也曾在那裏馳騁,那裏存滿了所有父皇對我的愛,然而如今這塊純淨的土地上,一場殺戮即將開始。
我在山頭看得分明,那些訓練有素的太原軍黑壓壓的衝向皇兄所在的營地,然而在見到我與皇兄約好的狼煙時,睿親王竟然親自衝入戰團,在他衝入戰團的前一刻皇兄還是想給他機會的,究竟是怎樣的恨才使得睿親王非要置皇兄於死地,而又是怎樣的心情在明知對方要自己的命時,依舊要對他包容?他們之間的事我不懂,也不想懂,這些年來皇兄的心思越來越難以揣摩了,而我所能做的隻是保住他們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