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中年,對成功有了理性的認識。這種理性中,含著對自己的正確審視。到這個年齡,自己是一盤什麼菜,應該搞清楚了。如果還沒有搞清楚,不是自己太矯情,就是太缺乏自知之明了。“陳力就列,不能者止”,這就是最大的理性。大科學家,大作家,大學者,統統去吧,讓那些該當的能當的人去當吧。螢火蟲光亮不大,一丁點,也是自己的光亮。蟄伏塵世,能留下屬於自己的痕跡就行了。
賈平凹說,佛不在西天,也不藏在經卷,佛不在深山古廟裏,佛在熙熙攘攘的人群裏。人到中年,正是心裏生佛的年齡。佛心,就是心底的慈悲;佛性,就是自我的悟性。到了這個年齡,誰都會對世事人生有一些感悟,雖說還談不上看破世事,弄懂人生,但或深或淺,或多或少,深深淺淺多多少少,有了自己的認識,這也該算是歲月給自己的一筆饋贈吧。
中年,是渴望瘋狂,卻隻能在心底瘋狂的年齡;中年,是不再追求完美,卻希望完善的年齡;中年,是拋開永恒,尋求平衡的年齡;中年,是少了思念,多了懷念的年齡;中年,是有負擔,要負責的年齡。
一隻蝴蝶飛遠了,又一隻蝴蝶飛遠了。中年,是一棵站在盛夏的樹,企盼著秋天紅豔的果實,卻又害怕落葉飄零的淒冷。中年,有一些喜悅,也有幾許惶恐,多了一份深沉,也添了幾絲憂傷。
中年,是說不完道不盡滋味的年齡。
和一群朋友徒步到深山裏去踏青,原來並不知道路會是那麼遠、那麼崎嶇,我們從早上一直走到黃昏,個個氣籲喘喘,個個饑腸轆轆,好不容易到達一個飯店時,大家馬上一個個東倒西歪地坐在飯桌旁,邊貪婪地喝茶,邊一迭聲地招呼店主趕快做飯吃。
店裏的一個小夥計聽到招呼,就笑著拿出一本菜譜來,站到我們麵前請我們點菜,朋友們不耐煩地說:“點什麼點,都餓得肚皮貼脊梁了還點什麼,有什麼可口的飯趕快每人給端一大碗來!”小夥計孤疑地又拿著菜譜進到廚房裏去了。
我很驚訝,這群朋友原本都是些挑三揀四的人。平日在一塊兒吃飯,吆三喝五的,這個點什麼什麼的菜,那個點如何如何的肴,一口一口優雅地咂品,常常不是嫌湯淡了,就是不滿地埋怨味鹹了,要麼是說味不錯,但色不夠,要麼就是說顏色搭配還可以,隻是少了一味什麼什麼的調料,個個都口刁,像是一個一個美食家,惹得幾個熟悉的飯店見了我們都誠惶誠恐,飯店的小夥計見了我們都發怵。
我笑問一個平時最愛挑剔的朋友說:“今天怎麼如此容易伺候了,怎麼不點你喜歡的那幾道菜了?”朋友皺著眉說:“都餓到了這個程度,填飽肚子是第一要事,哪還顧得上點什麼亂七八糟的菜呀!”
啊,原來點菜是肚子並不怎麼餓,是餘饑時的一點點雅興,原來那些五顏六色的菜肴並不是用來立刻充掉饑餓,而隻不過是食飯者不慌不忙的小情趣,和解除饑餓並沒有很大的關係啊!
生命不過隻是需要它很本真的那一點點東西,譬如饑餓時的一碗飯,寒冷時的一件棉衣,黑夜裏的一盞燈,休息時的一張床,行走時的一雙鞋……至於那一道又一道菜肴,那衣服的款式、衣服上是否繡了花、鞋是布鞋還是名貴的皮鞋等,不過是生命中一些可有可無的點綴,並非是生命不可缺少的東西。
生命原來就是如此簡單,那些錦衣玉食、華堂高屋、美人香車不過是生命的一種累贅,就像是蝸牛的殼,殼子越重的蝸牛,就越難走得很遠。
本真是一種力量,它可以讓一顆心遠行卻不知道疲累,本真是一種輕盈,它可以讓一個生命飛得很高卻依舊輕鬆。去掉欲望,去掉生命中許多不必要的東西,讓我們的生命皈依本真。隻捧著一顆清清淨淨的心生活和行走,這才是我們行遠登高的唯一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