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須眉巾幗文進壽屏肝膽裙釵酒闌舞劍(3 / 3)

癡珠便喚掌珠、瑤華出來秋華堂。秋痕就也跟出,敬大家一輪酒。劍秋見秋香、秋英今天下來,問起瑤華,才知道秋香是正月十二陡然發起絞腸痧,醫藥不及,就死了。秋英也移了屋子。癡珠在東邊席上,慘然道:“我怎的不知道呢?”瑤華道:“你不知道的事多哩。目今花選中賈寶書也走了,說是跟了一個南邊的女道士做徒弟去。”小岑在東邊席上”道:“我也風聞有這事。”

卓然道:“這事我知備細。寶書給望伯拖累,押在官媒家裏。望伯沒良心上堂不敢認官,將開賭的事一口推在寶書身上。幸喜那承審官與寶書是舊相識,央著我再三求著上頭胡弄局,把望伯做個平常人聚賭,打三十板,枷號一個月;替寶書開釋,說是他假母開賭,與寶書無幹,才放出來。”癡珠不待說完,便說道:“這承審官是個通人,你曉得他名姓麼?”卓然擎著酒杯道:“他姓傅。”劍秋道:“不要講閑話。往下說,寶書怎樣出家?”小岑夾一片蘋果,向卓然道:“這以上的事,我們通曉得。望伯因此破了家,如今還病著,怕是不起。”

劍秋在西邊席上,回過臉瞧著小岑道:“你給卓然說吧。”卓然喝了酒道:“寶書釋放出來,沒得去處,暫依舊日一個老媽。可憐大冷天,一個錢買炭也沒有。還是素日認識的人幫他幾吊錢,叫人和望伯商量,望伯分毫不肯答應。寶書灰心,趁他媽尚在枷號,私下跑到東門外玉華宮女道士處,求他收做弟子。”子善道:“不錯,這女道士姓姚,係南邊宦家姬妾,丈夫死後,為嫡出兒子不容,遂將自己積下的金銀,買一小屋,改為道院,閉門焚修。後來遇個女仙,告以南邊有十年大劫,教他向西北雲遊,可免大難。前年到了並門,適值玉華宮女道士鬧事,被東門外縉紳攆了。大家見姚氏有些年紀,寓在優婆夷寺焚修,比本寺的姑子龍勤,所以延他主持玉華宮香火。是不是呢?”

卓然道:“就是這姚主持。”劍秋道:“你講寶書吧。”卓然道:“寶書的家,舊在優婆夷寺邊,每月朔望,都去燒香。姚氏時常見麵,見寶書回回默禱,是求跳出火坑。姚氏聽了,就也存在心上。如今跑來投他,自然收了。不想他媽枷號滿了,出來和姚氏要人,姚氏隻得教他領去。寶書不願,被他媽拉到宮門外,便要跳並。恰好我這一天奉委前往章郎鎮查辦事件,路過玉華宮,見他們哭哭啼啼,一大堆的人在那裏看。我叫人查問,才曉得就是寶書。我和寶書也有一麵之緣,見他說得可憐,就到宮裏麵潔姚主持,洞悉底裏。我便替他出了一百兩身價,教寶書在我跟前,受了姚主持頂戒。”

此時兩席的人都是靜聽。聽到這裏,癡珠便拍掌道:“快事,快事!我要喝三大杯的酒!”忙得秋痕斟酒不迭。掌珠坐在癡珠身下,隻怔怔的發呆,盡癡珠喚人取大杯,取酒,也不說句話。倒是瑤華喚道:“寶憐妹妹,你怎不斟酒?”掌珠道:“沒人替我出一百兩身價,給我當道士去!”瑤華大笑,把別話岔開,和讚甫、雨衣又豁起拳。西邊席上,子秀、子善也和卓然、劍秋搶標。以後兩席合攏,又鬧了一回楚漢爭,就有三更多天了。

秋痕、掌珠連座,盡著喁喁私語。瑤華是個爽快的人,聽了一會,便站起說道:“做個人,自己要有些把握。就如你兩個,一個要做道士,一個要做侍姬,斬釘截鐵,這般說,便這般做!叨叨縷縷講個不了。做什麼呢?我要走,不耐煩看你們淒惶的樣兒。”秋痕忙拉住。瑤華就和秋痕坐下,向大家道:“我是要從樂處想,再不向苦中討生活。你想,天教我做個人,有什麼事做不來?都和你們這般垂頭喪氣,在男子是個不中用,在女子是個沒誌氣!我瞧著覺得可憐,又覺得可惱,所以要走。”大家都說道:“說得痛快!”

此時有把雌雄劍放在炕上,瑤華便向癡珠說道:“你這把劍還好,我舞一回,給大家高興一高興。”說著,就仗著劍走下來。早見瑤華在燈光下,縱橫高下,劍光一閃一閃的舞。以後燈火無光,人也不見,隻有一道白氣,空中旋繞。此時更深了,覺得寒光陣陣,令人發噤。突然聽得瑤華道:“後會有期!”但見雙影一瞥,兩劍“當”的一聲,委在地下。屏門外的人報道:“薛姑娘上車走了!”

兩席的人恍恍惚惚,就如夢景迷離一般。癡珠定一定神,說道:“相隔隻有五個月,他的劍竟比采秋舞得還好。這飄忽的神情,就和劍仙差不多了。”當下大家都散。

秋痕引著掌珠,重來西院,談了一回。外麵冷家的人,催了兩三遍,掌珠才走。秋痕送出屏門,灑淚而別。看官記著:秋痕與掌珠,自此就沒再見了!掌珠是此夜聽說寶書做了道士,又受了瑤華一激,便決意出家,和他假母吵鬧幾次,竟將青絲全行剪下。幸他假母是個善良的人,不忍怎樣。二十七日癡珠出門謝壽,就聽見人說送入優婆夷寺,做了姑子去了。正是:

豪情勝概,文采劍光。

妒花風雨,乃爾披猖。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