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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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近金溝村東村口的山坡上。

一片矮樹叢中,喜鵲娘和薑玫居高臨下地觀察著。

這裏臨近村口,可以從遠處看見村口的出出進進的動靜。

另一個方位上,一片草叢中,傷疤臉靜靜地潛伏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村口的方向。

薑玫的一隻手始終放在筐裏,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村口。

喜鵲娘盯著村口久了,眼睛有些發花,用手背揉著眼睛,又仰頭看了看天色。

太陽已經偏西了。

另一個方位上,潛伏在草叢中的傷疤臉忽然看到了什麼,不由得向回縮了縮身子。

“咋就一天也沒有動靜呢?不會是他們還沒有回來吧?”喜鵲娘念叨著,稍微踮起點身子,向遠處看了看,又趕緊蹲下去。

薑玫依舊眼盯著村口,道:“再等一會兒吧,總有他們出來的時候。”

喜鵲娘:“那家裏咋辦?……也不知道喜鵲和那個馬,吃上了沒?”

薑玫想了想:“也是啊,大嬸。要不,你先回去,我在這裏再盯一會兒?”

喜鵲娘:“你認得嗎?”

薑玫茫然道:“那怎麼辦?”

喜鵲娘:“要不啥,咱今格兒就先拉倒吧,明格兒早早兒地再來。”

薑玫的手在筐裏往緊抓了抓,不甘心道:“那好吧,我也覺得肚子餓了,真不爭氣。”

兩人一步三回頭地離去。

看著喜鵲娘和薑玫漸漸地走過來,傷疤臉把頭埋了下去。

喜鵲娘和薑玫漸漸地走過來,兩人先後從傷疤臉頭部的上方邁過去,向著遠處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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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日軍軍營裏。

竹內一邊係著風紀扣的扣子,向不遠處正要坐進摩托車車鬥裏去團山走著,用日語道:“不不不,團山君。……這件事情的,還是我的,親自的處理的。你的,還是去零號工事的,要緊。”

團山又從摩托車上下來,用日語道:“可是,竹內大尉……”

竹內揚手製止了團山,用日語道:“你的,火候,把握不準的。請你相信我,你要的東西,我會想辦法給你弄到手的。明白嗎,團山君?”

團山有些不快,但也隻好舉手敬禮,用日語道:“哈依!我的,明白的;竹內大尉!”

竹內坐進團山的摩托車車鬥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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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山鎮的街道上,兩輛摩托車從日軍軍營裏駛出,快速地順著街道駛去。

摩托車上分別坐著竹內和翻譯官及兩名日本兵。

摩托車拐過一個路口,到了保安隊的大門口,也不減速,徑直開進了保安隊的院子裏。

保安隊門口站崗的兩個保安,險些被摩托車刮到,愣模愣眼地站在那裏,看著駛進院子裏去的摩托車背影。

摩托車在一處房子前停下。

竹內及翻譯官和日本兵都下了車。

竹內率先氣宇軒昂地向房子裏走去。

在房子前站崗的保安還想攔擋:“噯噯,你們想做啥?”

竹內很有氣勢地將保安撥開到一邊,顧自進了房子裏;兩名日本兵和翻譯官在後麵緊緊地跟著。

竹內頗有軍人風度地帶著日本兵和翻譯官順著走廊向裏麵走著。

驚得巡視著的保安傻愣愣地看著他們;監室裏麵的犯人也都聞風而動。

竹內等一路走到關押著張家哥六個兒的監室前,停住,隔著柵欄看著監室裏的張家哥六個兒。

張家的哥六個兒漸漸地都站了起來。

竹內威嚴地站了一會兒,衝著翻譯官用日語示意道:“你的,問他們的,想的怎麼樣了?”

翻譯官顯得無奈地衝著監室裏道:“太君說,他又給了你們一夜的時間,問你們想得怎麼啦?……我也勸你們,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們還是乖乖地把東西交出來吧!不然,太君說過的話,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你們懂嗎?”

張老大向前挪了挪,近乎是帶了哭腔道:“可是俺們,……真的是啥也沒拿啊,老總!……俺們這兒整整的想了一宿兒,太君他,就讓俺們交啥呢?你給俺們提個醒兒,成嗎?俺求求你啦,老總,你就救救俺們吧,俺們忘不了您的大恩大德啊,老總!”

翻譯官想要說啥,可又說不出。

竹內用日語問翻譯官道:“他們的,在說什麼?”

翻譯官看著竹內,有口難言地微微搖了搖頭。

“八嘎!”竹內咬緊牙關,低沉地罵道,然後,回頭招呼日本兵,用日語道:“把他們統統的,帶出去的。”

日本兵得令,向著站在不遠處看著的一名保安逼去。

保安像是怕挨打的樣子躲閃著。但還是被日本兵揪到了關押著張家哥幾個的監室前。

日本兵用日語命令保安道:“你的,把門的打開的有!”

保安聽不明白,又像剛才那樣怕挨打的樣子,用一隻胳膊想要抵擋著。

翻譯官:“太君是命令你把牢門打開。”

“哦,是是,是,打開,打開。”保安獲救了似的,趕緊拿出鑰匙,哆嗦著打開了牢門。

一名日本兵鑽進牢房,用大槍逼著張家的哥六個,一個個的走出了牢房,又向房子的外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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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巒疊翠的山道上,喜慶的嗩呐聲高亢地的響著。

遠遠地,一隊送親的隊伍正在走來。

隊伍漸漸地近了。

可以看見吹鼓手腮幫子鼓得老高,很賣力的樣子。

但是,吹鼓手的喇叭上麵,卻結了一段紅布和白布。

毛驢上,披蓋著的坐墊,也是一半紅,一半白。

新娘子的身上,穿著鮮紅嫁妝,也在腰上圍了一條白布。

新娘子的頭上,紅蓋頭的上麵,也罩著一方白布。

送親的隊伍繼續前行。

原本一絲不苟坐在毛驢上的新娘,忽然輕聲問道:“到哪啦,哥?”

牽著毛驢的青年並不回頭,冷峻地低聲道:“快到金溝村了。”

新娘:“那你可要記住了,我要先上山去。”

“哥”沒再說話,近乎是機械地走著。

毛驢載著新娘晃動著。

新娘默默地抬起手來,把蓋頭撩開一道縫,向前看著。

忽然,毛驢大幅度地晃動了一下,新娘的蓋頭不由自主地近乎是全部打開,露出了周鳳蘭嬌美的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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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俊家。

楊大憨蹲在正房外麵的窗戶下,木訥地抽著旱煙。

葫蘆在屋門口朝裏巴望著,可見葫蘆家的在鍋台前朝葫蘆撩了撩手,葫蘆便泄了氣,沒精打采地返回到楊大憨的身邊,蹲下,道:“……到底是要咱做啥呢,幹等著?”

楊大憨沒有吱聲,默默地把嘴上的煙蒂拿捏下來,在地上一點一點地按滅。

葫蘆又仰起頭,想透過窗戶看屋子裏的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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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裏,楊大妮歪斜著身子,一隻手拄在炕上,坐在炕桌前,發著愣。

一旁,楊福頭獨自一個人無憂無慮地邊吃著飯,邊把玩兒著他的那尊“紅山女神”玉像。

山菊站在地上,不錯眼珠地看著楊大妮。

良久,山菊終於忍不住,著急道:“哎呀,大姑奶奶,你到底是咋啦嗎?要是俺們做錯了啥,你就開顏透雨地說一聲,不中嗎?……你讓俺們磨了豆腐,可又不讓吃,讓葫蘆擱鎮子上拉來恁麼多的豬肉,也不讓吃,讓俺們都早早的來啦,可你又不分派俺們幹啥,給你做了早飯,你也不讓往上端,你到底是想做啥嗎?……葫蘆哥和俺家大憨,可還都擱外麵等著呢?”

楊大妮目光遲鈍地看向山菊,良久,毫無底氣地道:“……就先……等著吧,不中嗎?”

山菊:“可就這麼幹耗著,……你要是想做啥,就先說出來,也好讓俺們先有個譜兒,成嗎,大姑奶奶?”

“可,可你又讓俺……咋說呢?”楊大妮似乎也是有苦難言。

“哎呀,你都急死俺啦!……昨格兒你可不是這樣子的。”山菊不知如何是好,一屁股在板凳上坐下來,生起了悶氣。

楊大妮膽怯地看著山菊:“昨格兒,昨格兒……那都是鳳蘭……說給……俺的。”

山菊詫異地看著楊大妮,漸漸地有所醒悟,站起來,走到炕沿前:“你說啥,大姑奶奶?……你是說,……你是說,周小姐,哦不,不不,是大少奶奶,大少奶奶她,真個還會回來嗎?”

楊大妮看著山菊不說話。

山菊禁不住拉起楊大妮來,搖晃著楊大妮的身子,道:“你快說呀,快說呀,大姑奶奶?”

楊大妮木木地,不知道該如何說的樣子:“俺……哪兒……就說得準呢?!”

外麵屋子裏的葫蘆家的聽見屋子裏的異常響動,掀開門簾進來,站在門口,幹巴巴地看著。

正在邊吃飯邊玩兒著的楊福頭,這時也停止了動作,懵懂地看著楊大妮。漸漸地,楊福頭把他的那尊“紅山女神”玉像掖進被垛裏,身子挪蹭到炕沿前,溜下了地,又看著楊大妮一會兒,突然道:“俺嫂子來家了啦,俺去接她!”

說著,向外跑了去。

“噯,小少爺,你回來,小少爺!”葫蘆家的趕緊追了出去。

“俺就不!俺去接俺嫂子!”可楊福頭還是大聲地喊著,出了屋門口,向著大門外跑了去。

正在窗戶下朝屋子裏探看著的楊大憨和葫蘆,都直起了身子,看著楊福頭跑去,又麵麵相覷著。

葫蘆家的從屋子裏追出來,猛地停在門口,似乎聽到了什麼意外的響聲。

這時,有隱隱的似哀涼,又似喜慶的嗩呐聲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楊大憨和葫蘆似乎也聽到了嗩呐聲,疑惑地相互看著。

“快著,都還愣著啥呀,快上山啊!”楊大妮光著腳從屋子裏跑出來,沒頭沒腦地道。

“鞋,鞋,大姑奶奶!”山菊拎著楊大妮的鞋,緊跟著跑出來。

楊大妮接過鞋子,一邊穿著,道:“是俺弟妹。是鳳蘭!……她真個來啦!來啦!”

“你說啥呢,大姑奶奶?”楊大憨被嚇了一跳似的道,“……你是說,外邊送親的,是咱家的大少奶奶來了嗎?”

楊大妮流了淚,一邊抹擦著,道:“是!是!……就快去山上……接她啊!……你們還都愣著幹啥?”

“大少奶奶!……你,你可來了啊!”楊大憨禁不住激動,也熱淚盈眶,一邊哽咽著,大步地向著大門外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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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

送親的隊伍從山上下來,快到了村口,停住,任憑嗩呐聲使勁地鼓吹了一通,引來無數的看熱鬧的人,然後,又轉了方向,向著另一處的山上拐去。

楊大憨等從村街上走過來,一路跟著送親的隊伍,也向著山上連跑帶顛地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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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山鎮保安隊的院子裏。

十二條大槍擺放在桌子上。

十二名保安列隊站著,有的在打著哈欠,有的在東張西望著,多數都在看著前麵。

前麵靠牆處,張家的哥六個依次站立著。兩邊各站著一個日本兵持槍看守著。

竹內在張家的哥六個麵前緩緩地踱著步子。

一旁,丁協衛和翻譯官站在一起,謹慎地看著竹內。

竹內又踱了一個來回,停住,朝翻譯官一擺手,用日語道:“你的,再問他們的,到底交,還是不交?”

翻譯官很無奈地上前,用中文道:“怎麼樣,各位?……難道你們真的就想為那點兒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而丟了性命?……我覺得呢,這論說,太君也對你們實在是夠意思了!可你們偏要不信太君說的出做的出,那,結果會怎麼樣,也就不用我多說了吧?!”

張家老六探著頭朝其他哥幾個看了看,道:“可俺們,真的是啥也沒拿,你要俺們說啥交啥呀?”

丁協衛著急地上前踹了張老六一腳:“你他媽了個巴子的,還嘴硬!……好死不如賴活著,你知道嗎,你?”

張家老大:“你別打他,老總;……俺不是說了嗎,俺們,俺們是真的啥也沒拿啊,你就讓俺們交啥呢?”

“俺看你們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丁協衛馬上又衝著張老大奔了去,“……你他媽了個巴子的,你是你家老大是吧?你都是咋帶的頭兒呢,你?!你不讓打他,那俺就打你,打你,打你……”

“吆西!”竹內拍了拍丁協衛的肩膀,用日語道:“你的,一邊去!”

丁協衛聽不明白,轉頭看著翻譯官,期望著翻譯官能給他翻譯一下。但翻譯官卻故意把臉扭了過去,丁協衛便愣在了那裏。

一旁的日本兵氣勢洶洶地走過去,用大槍逼著丁協衛,丁協衛提防著挨打的樣子被逼到了一邊去。

“保安隊的,集合的幹活!”竹內眼睛裏露出了狡黠的凶光,用日語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