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呢!隻是初來北邊,甚不習慣。”
“敢情是這樣!莫要多慮,以後待得久了,自然就習慣了。”
三人正行走間,賈似道忽然驚異地指著前方的一座城池道:“老爹,那城頭上如何插滿了大金的旗號?我們不是走錯路了?!”
老爹笑道:“回家的路,能走錯麼?!”
“你們是金人?”
“俺祖輩乃大宋子民,‘靖康之難’後,便受金人統治了!”
“原來是這樣!”···
越往北行,這雪越發下得大了。三人不禁加快了腳步,這晚終於來到滎陽城下。賈似道初來好奇,不免四麵觀瞧,但見滎陽城城固濠深、兵威民肅,不覺脫口驚呼道:“這地方好嚇人!”
老爹道:“滎陽自來多戰事,不比別處。俺們且歇一晚,明早啟程,料不妨事。”
入得城來,三人隨便擺了個樁子,雜耍了一番。誰知看客寥寥,不久又被巡勇趕散。沒奈何,隻得沿街乞討,卻也是無人肯睬。正在納悶之際,忽見對麵踱過來個花子,兀自舔著手上的破碗;偶然抬頭,見他三個盯著自己,便訕笑著指身後道:“官府賑濟,現成的稀粥,還不快去?”
狗蛋笑道:“可知無人肯舍;俺們也領粥去?!”
轉過街頭,果見一長串人正候著呢!三人便也挨身過去。瞅著別人稀裏呼嚕地喝粥,賈似道忍不住狠狠地咽了幾口唾沫。哪知就在此時,前麵隊伍忽地一陣騷動,隻聽人聲嘈雜道:“日他娘的,沒粥了。”“這不白等了麼!咋回事呀?”······頃刻之間,隊伍全亂了。
在場的賑濟官員喝止不住,但聽人聲鼎沸道:“這賑災糧咋地說沒就沒了?”“聽說都是從鄭家糧倉發出來的,莫不是被他侵吞了去?”“那可是俺們的救命糧啊!”“俺們去搶回來呀!”“對,去搶呀!”“搶呀!”······
賈似道乍見群情激昂,不禁好奇,多看了幾眼;這時人群大亂,卻令賈似道大驚失色。他急忙返身來尋老爹和狗蛋時,卻被人群一陣湧動,霎時被裹挾著、不由自主地往前衝去。賈似道緊緊地護著肩上的布袋,忖道:“先前的糧食還有恁多,我才不去搶呢,倒是尋老爹和狗蛋哥要緊!”於是尋個空檔,脫開人群;又伸袖子擦把臉額上的汗珠,暗道一聲:“好險!”再四下裏來尋老爹和狗蛋二人時,哪裏還有他倆的身影?
賈似道遍尋二人未果,又見周遭兵馬湧動,四處嚷嚷著搜捕搶匪,心道:“莫非二人出城去啦?”於是將布袋掖在腰間,挨出了城門。
城外人影寥寥,顯然不見老爹和狗蛋二人身影,賈似道不免大失所望。再往城裏擠時,守城兵勇亮出刀劍阻止道:“隻許出,不許進!”賈似道無奈,隻得站在城外幹候著。漸漸地,夜幕降臨;隻見吊橋高掛,城門緊閉,哪裏還有什麼盼頭?賈似道隻得怏怏地,轉身朝郊外信步而去。
郊外寒鴉紛飛,一片荒涼。賈似道四望不見人家,隻得就近投座林子裏去。勞乏了一整天,兼之粒米未進,賈似道望著眼前的皚皚白雪,便不由自主地肚皮緊縮、四肢發軟、渾身顫抖;甫進林子,連忙扒開一片積雪,撿來一堆枯枝爛葉;身上帶得有火鐮,急忙掏出來刮著了,生起火來。這一來,賈似道登時感到身上暖和了許多;這便掏出破碗,盛些米、撮些積雪入去,放在火上燙。旋碗兩遭,添柴不少,米終於成了飯。賈似道把碗搶一邊兒,折了兩根細枝權作筷子,把那尚嫌夾生的飯扒拉進肚子;隨後背靠大樹歇息著,又在不知不覺間甜甜入夢:
朦朧之間,賈似道恍似回到了老爹和狗蛋身邊,隨著他們和一群花子一起來到鄭姓官員的家苑。那苑好大,所有花子躋身其間尚且綽綽有餘。賈似道眼見人多勢眾,壯著膽子斥責那鄭姓官員道:“滎陽城裏戰事頻繁、民不聊生,偏你鄭家如此闊綽,像個皇宮似的。可知我們難以活命,都是被你們這幫貪官給害的!”眾花子聽了,齊聲喝彩道:“說得好,把這貪官殺了,俺們就能過上好日子啦!”鄭某慌忙跪下乞求饒命,並將出名酒佳肴,待眾花子如上賓。賈似道但見其中盡多珍饈美味,於是大快朵頤。良久,忽見眾花子酒酣耳熱之後,醜態畢現,實在不忍目睹;於是詐推如廁,獨自下席,溜到鄭家後苑,欲圖清淨,偏又發現了諸多的寶馬良駒。賈似道興奮已極,心道:“貪來之物,人人得而享之。”於是精選了一匹通體赤黃的大宛天馬,一躍而上。那馬極通人性,似是認定了他這個主兒,於是長嘶一聲,震達天宇。賈似道一陣心喜,策馬欲奔;忽見其化身為一條黃澄澄的巨龍,蜿蜒欲飛。賈似道一時驚愕,不知所措。正當此時,忽見大批兵勇從天而降,更不答話,各持兵刃朝自己襲來。那龍猛吃一驚,奮力向天上飛去;賈似道始料不及之下,立時被顛下了龍背。那批兵勇見狀,頓時哈哈大笑,隨即轉身離去;背心上繡著的“滎陽”二字兀自閃爍不定、耀人眼目。賈似道不忿,翻身爬起······不覺睜開眼來,卻是南柯一夢。
隻不過,他這回倒真個是驚呆了:不是麼?無邊的黑夜、漫天的風雪、死寂的寒林、閃爍的篝火,再突然冒出來兩個不速之客:何況是帶刀的勁裝武士,能不駭人?!
望著賈似道失魂落魄的模樣,其中一位虯髯客哈哈大笑。另一位白臉漢子急忙擺了擺手,輕聲道:“噤聲!”止住了虯髯客的笑聲,隨即走到賈似道的身邊坐下,輕聲細語道:“小兄弟莫怕,我們不是歹人!”頓了頓,又道:“小兄弟,孤身在這林子裏,不怕麼?你家大人呢,怎麼不進城去?”一連串的親切話語,激起賈似道心底莫名的感動;他一股腦兒地將滎陽城裏的所見所聞概述了一遍。白臉漢子聽罷,眉頭微蹙,將虯髯客拉一邊兒,嘀咕道:“看來,滎陽城裏防守甚嚴哪!”虯髯客點點頭,道:“敵情已明,咱們回去麼?”白臉漢子哼了一聲,向虯髯客耳語道:“這小子,咋辦?”虯髯客把手比劃著往脖子上抹了一下,白臉漢子見狀搖頭道:“一個小花子,殺他作甚?弄回漠北軍營牧馬,換倆酒錢?!”“唔,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