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元不是池中物(二)(1 / 3)

張成大來到蘇州近兩年了,他是一個逃戶。

這個詞在唐朝很敏感,造成逃戶有三個原因,最主要的就是賦稅不均,唐朝免課戶很多,也就這些戶全部免稅的,包括宗室外戚、達官貴人、僧尼道士、義夫節婦等等。應當占得不多,可事實不是如此,正如李威在少林寺看到的,因為免稅,許多百姓算了一下賬,不如將田地掛在這些免課戶頭上,付的賦租比向朝廷交的稅還要少。所以免課戶漸漸超過賦課戶。唐朝最高時一度達到免課戶近百分之九十。可是唐朝以丁計稅,於是這些稅務全攤派在平民百姓頭上。二是土豪兼並,三是天災人禍。

所以無論武則天或是李威對名門世家心理皆是很矛盾,名門世家是有許多人才,風範也好,不一定是名門世家在兼並,新興的庶族地主同樣也在兼並,可正是這些大家族帶的頭。

張成大正是因為前麵的原因,從江淮逃到江南的。又輾轉到蘇州,蘇州開始有海港,每天需要民夫搬運,冬天蘇州到湖州又有許多蔗田,提煉蔗糖,打短工,日子過得不算太好,可比原來強。

今年投奔的是一個姓梁的人家,都喊他梁大郎,來曆不清楚,好象與名聲很大的梁金柱有關係,甚至這一片蔗糖作坊就是梁金柱的。這個不管,他隻是一個小人物,帶著妻兒老小老小混一口飯吃就行了。

冬天到來,江南也很冷了,早上起來,能看到田埂上結著白花花的銀霜。一些池塘的邊緣還結了一層薄薄的融冰。太陽漸漸升起來,張成大推了推妻子,說道:“我起來了,要上工了。”

“嗯,”妻子哼了一聲,忽然驚醒,立即起來穿衣服,替他做早飯。張成大也開始梳洗,幾個孩子也被吵醒,最小的孩子在哭,隻好一邊梳洗一邊哄著孩子。正在這時候,外門傳來一陣敲門聲,張成大丟下毛巾,開門問道:“誰啊。”

天又冷,大清早的,是誰上門?

門栓剛打開,一群衙役如狼似虎地象外麵的寒風一樣,一下子撲了進來,拿出枷鎖,兩個衙役將他胳膊肘兒反扭著,另兩個衙役又拿來枷鎖,將他拷上。然後轉向了他的妻兒。

梁金柱此時下了大牢。

罪名很簡單,賄賂朝廷官員,但他也是“朝廷官員”,若拋開散官不提,他這個宣德郎品階也相當於一個中下縣的縣令品階。又是良商,又與太子有關係。進了監獄後,並沒有遭到毒打,甚至還允許他的下人送來好吃好喝的。

但梁金柱隱隱感到事情有些不對了,他的仆人這一天又來送東西,看了一下遠處的衙役,驚慌地說:“阿郎,不好了,官府派人到我們蔗糖作坊裏抓人。”

梁金柱臉色一變,逃戶早就有了,不久後陳昂之上書說天下三萬戶逃戶隱匿山林,豪強大戶阿相隱容。說明不多,沒有後期嚴重,可實際數字比陳昂之上書要多不少,畢竟那時陳昂之隻是蛋大的小官。不僅大戶人家在用,各個作坊也在用,象鞏縣瓷窯裏作工的工匠就有一半幾乎是逃戶。各州的政策也不一,唐朝政府是禁止百姓流動,行商需開繁瑣的過所手續。各州縣官員也禁止百姓流動,甚至不惜采取封死道路的過激措施,但對於流動到本地的逃戶又是另外一種態度,縱容。畢竟人多了,境內會更繁榮。加上收留逃戶的皆是有錢人家,枝根交連,動彈不得。這是唐朝的潛規則,李治與武則天同樣知道,可成了朝廷的灰色地帶,隻好采取一些措施,比如鼓勵逃戶回歸,或者招撫安揖,或者強行搜刮,或者在寬鄉騰出地方安置。但皆沒有多大用,甚至用律法規定,對待逃戶就象對待逃兵一樣,抓捕時若拒捕可強行擊斃,對收留逃戶的人進行處罰。但律法是律法,製度是製度,就象法令嚴禁吞並田地一樣,可那一個大戶不在吞並,名門吞並,豪強吞並,庶族地主在吞並,宗室弟子與功勳弟子同樣在吞並。

沒有人將它當作一回事。

但梁金柱臉色蒼白,雖然皆不當作一回事,可處罰時能當作法理依據。不是這個的,幾乎所有鹽場與蔗糖作坊或多或少都收留著逃戶,隻是一個商人,做生意行,對政治不行,不然也不會拖這麼久都沒有明白。到這時候終於反應過來,對他的仆役說道:“此事你莫管,立即回去,喊陸先生替我寫一封信,蓋上我的印,派忠老四與梁大頭帶馬四匹,晝夜兼程,趕往東都,找太子去。”

仆役剛要走,又被梁金柱叫了回來,低聲說:“然後你立即回揚州,持拜貼拜見揚州大都督,若不見,你將太子賜的那幅字拿出來拜見,對他說四位小娘子的身份。”

能對自己動手了,說不定就能對楊敏她們下手,是秘密前來的。可以裝傻了事。但說了出來,揚州都督就不好回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