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後第五年,陸逾回國了。
曾經一貧如洗,被我狠狠拋棄的男人。
如今曆經多年努力,終於成為最炙手可熱的商界新貴。
他回到了這裏,想看到我最痛苦懊悔的模樣。
可他不知道,我已經死了很久了。
1
陸逾從機場走出來時,外麵早已堵滿如山的記者。
曾經窮到買不起一條項鏈,跪在地上求我別走的男人。
如今被成群的保鏢簇擁,手邊牽著貌美如花的女友。
眉眼桀驁冷冽,早不似當年模樣。
我的靈魂漂浮在人群裏,遠遠地看著他走過來。
不知是七年沒見的緣故,還是他真的變了太多。
我甚至有一瞬間,沒能認出他來。
直到在我身邊,我爸嘶啞疲憊、竭力揚高的聲音響起:
「陸總,我是唐禾的爸爸啊!唐禾,唐禾您還記得嗎?!」
2
我有些恍惚了的意識,這才被拉回。
清楚不是我的錯覺,陸逾他真的回來了。
在我跟他分手七年後,在我死了五年後,他回來了。
我是跟著我爸,來到的這裏。
我看向那張熟悉又陌生的麵孔。
眼前一陣眩暈,隨即一股鑽心入骨的疼痛,彌漫全身。
我跟陸逾,到底是落到了陰陽兩隔。
我爸還在聲嘶力竭地大喊,直到連不少記者,都開始注意到了他。
陸逾大概也聽到了。
但他隻是輕飄飄側了下視線,目光在我爸身上一掠而過。
隨即他麵色沒有任何變化,繼續走向機場外麵。
在他被保鏢開路,眼看就要上車離開時。
我爸情緒卻迅速失控,瘋狂推搡著人群,要去追陸逾。
他聲音裏全是無措哀求:
「陸總,求您等等!」
「求您看在我家小禾的麵子上,幫幫我們唐家!」
3
陸逾終於停下了步子。
他回身,看向我爸,眼底滿是涼薄諷刺。
許久後,他才漠然開口:「抱歉,你說的是誰?」
他看起來,是真的不記得我,也不記得我爸了。
我心裏一刹那,湧起細細密密的刺痛。
哪怕清楚時隔七年,他忘記了我,或許也不算奇怪。
就算沒忘,大概事到如今,他對我也早已隻剩下恨。
我爸有些難以置信,愣怔在了原地。
人群裏紛紛開始嘲諷鄙夷。
「還以為真認識呢,原來是亂攀關係啊。」
「就是,看他那寒酸樣,陸總怎麼可能認識他?」
「嘖,真不要臉。」
我爸蒼老的麵容上,因為難堪而青白交加。
他也曾被人尊稱一聲「唐總」,後來從高處摔下來,摔得太慘。
等入獄多年後再出來,我這個女兒已經死了。
而我姐也因傷痛過度,遭遇車禍昏迷在床多年。
靠著砸錢,吊著一口氣。
這些年來,我爸能借錢的地方,都借完了。
尊嚴和傲氣這種東西,對他而言早不值一提。
陸逾看我爸不再說話,拉開車門就要上車。
我爸卻在眾目睽睽之下,直接「噗通」跪了下來:
「陸總,我求您,我們唐家求您!」
他實在是求助無門了。
醫院下了最後通牒,再不繳費,就不再給我姐治療。
我從未見過我爸下跪,一瞬間心痛如刀絞。
可如今隻剩下一個靈魂,連想攙扶他一下,都無能為力。
不少鏡頭對準我爸,拍下了他最狼狽不堪的一幕。
陸逾漠然看著,直到記者拍盡興了,才跟身旁保鏢說了句什麼。
很快,保鏢走過去,攙扶起我爸,將他帶到了陸逾麵前。
我爸灰白著麵色,眼底卻因為看到了希望,湧起了激動和驚喜。
「陸總,求您借我十萬。唐禾的姐姐病重,我保證我盡快……」
陸逾低低嗤笑一聲,徑直打斷了他的話:
「借錢可以,讓唐禾來跪,我再考慮。」
4
我爸神色痛苦地看向陸逾。
他麵容哆嗦著:「可唐禾她,我的小禾她已經……」
說到一半,我爸的眼眶濡濕了,沒能再說下去。
陸逾神色了然:「不願意。」
「也是,她的膝蓋多金貴,要跪也隻跪顧承業那樣的人吧?」
顧承業,是我七年前結婚的丈夫。
也是陸逾眼中,我拋棄他的原因。
5
我認識陸逾,是我十二歲那年冬天。
初雪來臨時,我被發小顧承業帶去橋洞下,看到了髒兮兮的陸家母子。
陸逾父親違法經商,被抓前跳樓自殺。
他們母子落魄,漂泊無依來了這裏。
很多小孩都圍在那裏看笑話,顧承業興奮地帶我擠進去。
他指著渾身哆嗦麵目凶狠的陸逾說:
“你看他喉嚨裏還會發出聲音,是不是真的很像小狗?”
我氣得狠踹了顧承業一腳:“我看你才像是在狗叫!”
我趕走那些小孩,再將本來隨手買給顧承業的早餐,送給了陸家母子。
我跟陸逾的聯係,是從那開始的。
而顧承業跟陸逾的梁子,也是從那開始結下的。
我常給陸家母子送點東西,再陪他們說說話。
陸逾自從家裏出事後,身邊就沒有朋友。
他隻有我能說話,多數時候,也隻有我在說,他在聽。
他總是口是心非。
就像嘴上總說我很吵很煩。
卻在我被人欺負時,將對方揍到骨折進了醫院搶救室。
後來院方讓他寫檢討書,當著全校師生朗讀。
他不服氣不寫,我怕他被開除,就幫他寫了一千字。
結果周一他站在國旗下,讀完了之後麵無表情開口:
“最後加一句我自己的話。以後誰動唐禾,我照樣揍誰。”
一旁剛露出欣慰表情的校長,氣得五官都淩亂了。
陸逾說到做到。
後來唐家落敗,我出去工作,被上司占便宜。
剛好陸逾打來電話,我一哭,他就衝來了包廂。
順手一隻酒瓶,砸在我上司頭上開了花。
上司被送去搶救,頭部重傷,兩個月昏迷不醒。
那時候,我跟他都無權無勢,被我上司一家瘋狂起訴。
因為那件事,陸逾在監獄裏待了大半年。
被警察帶走前,他還在連夜幫我整理吃穿用度,擔心我照顧不好自己。
於是圈子裏的人都知道了,我唐禾有一條狗。
誰動我,他咬誰。
隻有他在,誰都不能欺負我。
6
那些事情,好像都是太久遠以前的了。
我思緒拉回,看向如今陸逾冷漠無情的一張臉。
我爸站在陸逾麵前,身形如同風中枯木,搖搖欲墜。
他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著:「不是的,我的小禾不是那樣的。」
他到底沒有說出,我已經死了的事實。
可能是不忍說出口,也可能是這些年來,他也不願接受和承認這一點。
他時常在深夜裏,抱著我的照片自言自語:
「我的乖乖小禾啊,怎麼還不回家?」
陸逾看我爸再次沉默,耐心耗盡,直接上車離開。
我爸本打算先回醫院,但他手機響了。
醫院那邊來電話說,床位緊缺。
如果今晚再不能續上醫藥費,隻能讓我姐先停藥,換到走廊上的床位。
我爸拿著手機,聽著那邊的聲音。
深秋的風,將他的頭發吹亂,露出幾縷開始花白了的發絲。
他局促而茫然地回應著那邊,最終還是咬牙打了車,跟上了陸逾的車。
七年前我跟陸逾分手的時候,我爸還在監獄。
他並不知道,我們當初分手得有多難看,陸逾當時又有多狼狽。
他隻知道,我曾跟陸逾有多如膠似漆,感情濃烈。
所以他才會覺得,陸逾或許總會念及一點,前任的情分。
直到車在目的地停下,陸逾牽著他女朋友,直接進了前院。
連眼角餘光都沒再分我爸一點,就吩咐保姆鎖上了鐵藝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