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八月中旬,下午三點。
幾個小時前剛剛下過一場雨,天空上方還飄著片片若有似無的薄雲,讓這本該灼人的酷熱消退了幾分。
空氣中彌散著淡淡的雨後泥土的芳香和樹葉散發的清新的綠植味。
江梨把行李箱從二層樓的房間提下來,放在院子裏,又回去鎖了大門,坐在庭院中的戶外椅上等。
成楠的電話就在這時打過來,懶洋洋的聲音傳出來。
“喂,梨梨”,電話那頭的人長長的打了個哈欠。
江梨腦海中浮現出成楠那一頭雞窩亂發,張著血盆大口伸懶腰的畫麵,有些無奈,輕笑道:“現在才起,你昨晚偷牛去了?”
那邊沉默兩秒,幽幽的說:“假期有多瀟灑,開學前的這幾個夜晚就有多瘋狂……”
江梨秒懂,這也是一位試圖“一夜締造一個奇跡”的勇士。
“不說這個了,越說越煩”,那邊成楠從床上坐起來,“對了梨梨,你見到你那個小叔叔了嗎?”
聽到“小叔叔”三個字,江梨還有些恍惚,烏黑的大眼睛空靈的眨了幾下,映出幾分迷茫。
那個在她腦海裏空白陌生的人物正是她現在在等著的人。
江梨探頭往院子外麵看,庭院外靠近路邊交錯種著櫸樹和樟樹,茂盛的枝葉擋住矮門外的一片視線。
她站起來左右晃著身體,透過樹幹和枝葉間隙尋找,外麵並沒有人。
“還沒,不過應該快來了。”她坐回椅子上,臉上沒什麼表情。
“好吧”,成楠本想跟她聊聊那個“小叔叔”的事情,卻又怕牽動她的情緒,想想還是止住了。
畢竟寄養到別人家裏不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寄人籬下,多的是說不清的苦楚。
她隻要一想到江梨的遭遇,就一陣心酸,也能想象出來此刻她的心情有多複雜。
成楠故作輕鬆的叮囑她:“那你安頓好了跟我說,咱倆趕在開學前約一波。”
江梨爽快的答應她,兩人簡單說幾句便掛了電話。
伴隨著蟬鳴,女孩輕輕歎了口氣。
好朋友小心翼翼的關心讓她心口發悶,不由自主的深喘了幾口,隨即陷入回憶……
人永遠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她幼時父母在一場意外事故中喪生,留下自己和哥哥兩個人相依為命。
哥哥江洵大她七歲,幾年前參軍入伍,江梨以為她和哥哥可以一直這樣平淡的生活,直到上個月,哥哥的戰友靳燃出現在她麵前。
他是一個人回來的,抱著江洵的遺物。靳燃幫江梨舉辦了哥哥的葬禮,葬禮很簡單,到場隻有三個人。
江梨,成楠,和靳燃。
幾天前,返回部隊的靳燃打來電話,他想安排江梨住到同在海城的小叔叔那裏,由小叔叔作為監護人照顧她。
江梨是拒絕的,但是最後又不得不答應。
因為靳燃說,如果她不答應,那他就立刻打退伍報告回來,親自承擔起江梨哥哥的責任,護她周全,因為江洵是為救他而死。
江梨最終還是答應了。
她今年十七歲,即將成年,成年之後便有理由不再需要別人的幫助。
而且她不想因為自己這個道德包袱而讓靳燃的軍旅生涯止步於此,即使去寄養,也會努力將存在感壓到最低,不給別人添麻煩。
正發著呆,原本在院中跑來跑去打滾的一隻黑白花小狗溜到她腳下,仰頭扒腿,嗷嗚嗷嗚的試圖吸引她的注意。
江梨回過神,黯淡的眼睛裏浮上一絲暖意,她想要把它抱起來。
剛伸出手,突然從隔壁院子飛來一塊石頭,重重的砸到行李箱上,小狗被嚇的一哆嗦,嗷嗚一聲撒丫子跌跌撞撞的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