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盆了,又不是逆產,為何哭嚎?為什麼隻有束手無策的穩婆,沒有一個大夫願援手。
醫術比她好的父親為難,「不能的。哪個大夫能插手?插手了這婦人就會被視為不貞…比死還慘。」
她疑惑的看看父兄,步履踉蹌顛倒的扶著竹杖而去。餘毒未盡,她的手還是會抖,來不及煮沸金針,隻能緊急用火烤過。
在鮮血淋漓中,她接生了皮膚都是皺著的嬰孩,呱呱大哭。這麼輕…但也是無比的沉重。
原來有些事,隻有她能做啊。真的,隻有她可以啊。
所以她才會一手治生,一手驗死。因為這些死的活的的婦人,也隻有她才沒有什麼禮防問題。
原來在禮防之前,人命不算什麼。
回過神來,發現鐵環和金鉤的臉色依舊非常難看。唉,她真的懶得跟那些人計較,更不喜歡把北陳當槍使。
陳十七輕咳一聲,細聲道,「其實呢,該報應的也報應了…據說柔然公主被那一雷驚落了胎,傷了身子。」
「她都守寡三年了…」鐵環一臉迷惑,漸漸恍然大悟,咬牙切齒道,「活該!」
都有了天家血脈的孩子,當然不希罕她的孩子。可惜了,美夢總是很短暫。
她真的沒什麼好恨。滿肚子壞水的讀書人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是無聲處聽驚雷。雖然不該這麼說自己家族…但事實就是這樣。
海寧侯世子…不對,應該是海寧侯了吧?他那風流快活的私房小青樓生涯大概結束了。
早晚會彼此憎恨,彼此折磨,至親至疏夫妻。一見鍾情天雷地火很容易,困難得
永遠是一天天的日常。
所以她真的不恨,而且,可以笑得很安然,應該可以笑到最後。
徘徊 之四
在馬車上劇烈顛了三天,又耗了精力施針急救…去趟百勝侯府比打仗還辛苦。
說得也是,根本是打進去的。
北陳安置她的小院離百勝侯府不遠,馬車慢行也就一刻鐘,快馬加鞭大約就拐個彎。但她已經累得上下眼皮打架,勉強喝了半碗粥就差點睡到湯碗裡,最後還是奢華了一把,讓金鉤和鐵環扶她去沐浴,不然她怕淹死在澡盆裡。
她邊點頭瞌睡邊讓兩婢刷背,所以沒看到鐵環忿忿的指了指她歷歷可數的脊骨,和金鉤凝重的點頭。
最後怎麼上床躺平,已經沒有記憶,一整個昏睡過去,黑甜一場,連夢都沒一個。
天濛濛亮的時候,她睜眼,咬牙忍住一聲呻[yín]。好像被暴打過一頓,全身上下就尋不到一處不痛。
其實隻是車馬勞頓和緊急施針耗了精力,筋骨酸痛點而已。比較煩的是,足如裹厚靴,不大有感覺。
鴆毒的後遺症。她無聲的歎息。當初冒險硬把餘毒逼到雙腿,已經有準備就此失去一隻或一雙腿。如果說,她能因那個為妻哀號的漢子觸動,那她怎麼能忽視父兄為她流過的淚?
彎曲著身子,她試著摸索著自己的腳,按摩穴道,漸漸有點痛,她才暗暗鬆口氣。
天光又亮了些,她環顧四周,突然有點摸不著頭緒,以為自己還在十一哥的家裡。地板鋪著刨光塗清漆的檜木板,矮榻低案,座鋪茵席。竹編樸素的屏風,糊著白粗紗的窗屜。
這分明是山陽格局的佈置。
…這北陳部曲也太厲害了吧?!他們也就瞅了兩眼,頂多隻有兩三天的時間,就乾脆的複製了一間她原本居住的閨房。
果然俠墨不隻武力足以犯禁,精工巧匠也是家學淵博的。
這誠意未免也太足了…還是南北陳對掐得比她想像的厲害?
「翁主,您起了嗎?」金鉤在外小心翼翼的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