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夕變成了梁晨的護工,監護人,家人。白醫生沒多言,金夕沒多語,每天照例查房,打針,換藥。一周過去了,梁晨能吃流食了,三周過去了,梁晨散步沒問題了,但對於癌症,醫院能做的也隻有止痛藥,金夕能做的,也隻有療愈疼痛的雙手。
肖成和其他同事們來看過梁晨兩次,梁晨明確表示自己不會再接項目了,身體已經不允許,現在活一天就是賺一天,後來同事們也就不來了,但會在群裏每天聊幾句,算是問候和惦念。
一黑一紅兩隻箱子並排放在病床對麵的電視櫃旁,梁晨每天點滴的時候都木訥的盯著它們若有所思。梁晨的東西也很少,除了一點衣物,幾本速寫簿,最值錢的就是一台筆記本電腦,梁晨說,對他而言,他所擁有的東西並不屬於他,所以他從得知自己生病的那一刻,就準備好了隨時輕裝而去。
金夕深有感觸,自己何嚐不是清理了所有準備輕裝上路,可造化弄人,短短幾個月,就和兩個男人莫名其妙的有了牽絆,並且狗血的是,一個在等著她還心續命,一個在等著她給自己送終!
一個月後,金夕不再整天待在醫院,梁晨打完針,金夕就會以辦事為由離開,有時很晚才會回醫院,有時幹脆不回了,金夕不解釋,梁晨也不問,因為他沒有立場問,更不能要求金夕向他報備行蹤,但梁晨隱約知曉,金夕是去找何夕了。而金夕,確是開始了尋找何夕的計劃,以西島為起點向各大醫院邁開腳步,隻是她不知道,在她形影不離的在梁晨身邊照料的時候,五樓501病房那個她日日尋覓思念的人已經出院了,他們離得那麼近,卻又那麼遠。
平安夜,金夕買了最紅的蘋果還有很多好吃的,梁晨能正常吃飯了,隻是吃的很少,但也不耽誤享受美味。透過窗,夜空爽朗,靜謐如斯,梁晨輕聲說了幾個字。
“金夕,你走吧!”
金夕愣了一會兒反問:“我幹啥去?”
“去做你該做的事,去找你該找的人,我不用你管了。”梁晨的聲音又輕又平靜。
金夕當然知道梁晨是怕拖累她,也知道這不是梁晨的真心話,她故意順杆爬的說:“行,那我把錢還給你,你的銀行卡呢?我沒找到,或者你告訴我卡號也行。”
梁晨沒想到金夕同意的如此斬釘截鐵,連句客套話都懶得搪塞,他的心著實被震疼了,隻覺得喉頭噎得發緊,眼睛火辣辣的,他極力克製卻還是帶著情緒說:“沒卡了,我毀了,給你就是給你了,就當是你之前的工資和這段時間的護理費。”
金夕高聲:“那我怎麼好意思,臨時工拿幾百萬的工資?回頭你再告我詐騙!”
梁晨紅著眼攥緊拳頭也抬高了聲調:“你眼裏我就是這樣的人嗎?你放心好了,我沒有那個力氣去告你,就我這身體,活不了幾天的,你放心走吧!”
看著梁晨倔強的扭過頭去,金夕想笑又心疼,她繼續逗梁晨說:“那這樣吧,我多存些住院費給你,按最低標準一天500,給你存50萬,夠你活三四年的了,你看行不行?不行你說個數,我照你的標準再多加20萬,把安葬你全家的活麻煩給白醫生,她應該不能拒絕吧!”
梁晨轉過身體背對金夕,微微顫抖著,眼淚不爭氣的流下來了,他拚命控製自己的聲音說:“隨你便,你快走吧,我累了,要睡了!”說罷蜷縮著躺下去了。
金夕繼續演著:“那行,我走了啊,你保重身體!”她走到門前,開門,然後又重重的關門,隨後慢慢脫掉鞋子,輕手輕腳的走到床邊站著,梁晨沒回頭,而是雙手抱住腦袋蜷縮著大哭起來,那個無論多痛都不曾喊叫的梁晨,在這一刻放聲哭泣,哭聲裏盡是悲涼,他覺得金夕是真的把他扔了。
也就十幾秒鍾,金夕實在不忍心,她躺在梁晨身邊摟住了他冰涼且顫抖的單薄的身軀,梁晨身體一震,竟忘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