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車裏,梁晨坐在何夕曾坐過的位置,金夕在他身邊。
司機大哥認得金夕,但毫無疑問,對何夕的那部分記憶消失了。金夕囑咐司機慢慢開,盡量別顛簸,她怕梁晨難過。
梁晨很虛弱,靠在金夕肩頭,金夕的手始終暖在梁晨的腹部,她不敢放開。
“大姐姐,我講的故事精彩嗎?”梁晨輕聲。
“別說話了,睡一下吧!”金夕沒搭茬。
“除了我師哥,你是第一個知道這個故事的人。”梁晨繼續說。
金夕不說話。
“一個月,就一個月!金夕,你幫幫我!”梁晨抬頭,倔強的看著金夕。
金夕還是不說話。
梁晨沉默了,他眼睛裏的期待逐漸褪色,直到黯淡無光,身體鬆散的靠在椅背上。梁晨側頭看向窗外,一行淚流下來。
的確,沒有理由讓一個路人參與自己的人生,更沒有理由讓一個陌生人幫自己賺錢,即便是有償雇傭,也得雙向選擇才行。梁晨突然覺得自己好卑微,他原本一直是個驕傲的人。
擔架和醫護真的在醫院門口待命。一個戴眼鏡的年輕女醫生滿臉慍色,她瞪著梁晨,梁晨無奈的以笑容回應。金夕的手始終沒有拿開,一直跟到搶救室門口,女醫生說:“家屬在這裏等吧!”金夕脫口而出:“我不是家屬!”梁晨淡淡的看了眼金夕,撥開她按著自己腹部的手,一瞬間,鮮紅的血液從梁晨口中湧出來,梁晨痛呼一聲。關門的那一刻,金夕看到梁晨隱忍痛苦而落寞的麵容。
金夕本想走的,可是雙腿如灌了鉛,一動不能動,她站在急診門前,腦袋懵懵的,卻又很焦躁。她心裏跟自己說這是不對的,梁晨跟你沒關係,你現在應該去找何夕,他還等著一顆心續命,可她就是邁不動腳步,就這麼自己跟自己較勁的時候,梁晨被推出來了。
“你沒走嗎?”女醫生問。
“他怎麼樣?”金夕問
“胃出血,還好送來的及時。他吃藥吃太多了。”女醫生說。
醫護推著梁晨到了三層病房,梁晨口鼻都插著管子,藥物讓他睡著,金夕稍稍鬆弛下來,起碼他現在不痛。
“既然你沒走,肯定還是認識梁晨的,勸勸他,入院化療吧,別折騰了,否則別說六個月,一個月都夠嗆,你應該知道他弟弟在等心源吧,他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我先走了,等他醒了按鈴!”女醫生出去了,她留下的話讓金夕手足無措,她好想一走了之,但看著梁晨蠟黃又蒼白的臉,還是默默的坐在了病床邊。
深夜,梁晨蘇醒。病房的窗簾拉了一半,月光從另一半窗溜進來,給了些許明暗參半的可視狀態。
梁晨努力感受自己的身體狀況。睜開眼,其實醒來並不是自己期許的,因為他活著就意味弟弟還得等待。蓋著被子,腹部熱乎乎的,梁晨一隻手探進去,觸碰到了另一隻手,低頭,看見一個女人趴在身側,是金夕,同時,金夕也被一隻冰涼的手觸碰而驚醒。
金夕立即按了鈴,醫護開始一番檢查,又加了一瓶靜點的藥水,撤掉插管。眼鏡女醫生囑咐金夕,明早前不能喝水,隻能用棉簽沾嘴唇,這個藥可能會導致他惡心,如果幹嘔嚴重,再找醫護處置。金夕認真的點了點頭。
病房隻剩金夕和梁晨了。
“你走吧,感謝你之前的照顧,接下來不需要了。”梁晨沙啞道。
金夕沒說話,用濕棉簽沾了沾梁晨的嘴唇,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梁晨看著門的方向,他想喊一句“你別走”,終究還是沒發出聲音。他恨自己還有期待,對一個陌生人的期待,但眼淚還是莫名其妙的流出來,他覺得自己不該這樣的,他最終是為了錢的,他連性命都不顧及的,可這種患得患失的感覺讓他錯亂。
難道,我愛上了她?這可怕的想法充斥了梁晨的腦袋,梁晨攥緊了拳頭,全然忘記自己還打著點滴,輸液管開始回血了,梁晨就像失去知覺一樣,他隻覺得緊張害怕,緊張是因為除了弟弟,他第一次有了在乎的人,他甚至在某一瞬間,不想就這麼死了,害怕是因為他如果不想死了,那弟弟可能就活不成了。梁晨被自己的連鎖思考弄得全身顫抖,呼吸急促,冷汗漸漸浸濕了頭發和病號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