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不說話?也罷,一日為師終生為師,我便再教你一課。”程素笑了笑,令程貴將酒菜收到鄰桌,又送了一壺茶並幾個茶盞上來,將六個空茶盞擺在茶盤中央,拿起茶壺親手斟了一杯,“阿沅,你可還記得我對你說過,做事要順大勢而為,才能事半功倍,你要禁了這福壽膏,可有算過這天下大勢?第一便是民意,此物雖然害人不淺,但聲名不彰,沾染上的人雖然離不得,可畢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就是家財耗盡,也是自食自果,不到長久時候,也看不出害處,這一樣,最多有四分。”
她斟了半盞茶,又拿過三個茶盞擺在麵前:“崔嚴雖然在清流裏名聲甚好,但資曆人望還不足,好在他是梧州禦史,做事也算實心任事,雖然說了些大話狂話,根子倒還是占在理上,也能把那些個翰林禦史們哄住,這一條,我算你七分。但是此人從未經手過地方政務,言語操切,上的條陳也不切實際,隻怕六部和各州布政司都看不上眼,更何況祖製家法上並沒有禁福壽膏這一條,內閣裏那些重臣們就是同意,也不會太放在心上,這一條,最多給你二分。至於宗親勳貴,”她注視著第三個茶盞搖了搖頭,“牆頭草一樣的人,隻能錦上添花,不能雪中送炭,更何況有恭王在——這一條,你必定是指不上了。”
“最後兩個,也是最關鍵的,鸞儀司和當今陛下。”程素微微一笑,卻將茶壺放在了一邊,“鸞儀司我且不去說,小阿沅,按理說,你與陛下相處,比我這樣的微末小臣親近得多,你說說看,咱們這位陛下,可會支持你?”
顧沅咬緊了牙,垂著眼睛一聲不響。程素輕輕歎了口氣:“我教過你,以文觀人,以行觀人。我在京裏這些年,也留心過陛下課業和性情,翰林院裏那班秀才,人人都說陛下寡欲好學,性情仁厚平和,稱讚陛下心誌專一,從諫如流,日後必定如先帝一樣垂拱而治——人人都這麼想,小阿沅,你是不是也如這些人一樣,如此錯看了陛下?”
“錯看?”顧沅冷冷抬眼,“陛下謙遜好學,仁厚勤政,人所共見,如何錯看?”
“你當真這麼想?”程素玩味地打量顧沅,“阿沅,你是真的當局者迷,還是怕我說出什麼不好聽的話來?聽說你與陛下情投意合,怎麼,陛下連她自己的心思都沒讓你知道?世事皆須順情合理,反常皆妖,那些翰林們,恨不得陛下變成第二個先帝,可卻不想先帝年老,閱曆深厚,才能有那樣的清淨心境,陛下登基時不過九歲,再怎麼天生英明,也不過一個稚弱幼童,卻要如枯木死灰一樣一無所好,豈非大違常理?性情仁厚平和?”
她輕輕冷笑一聲,“逆天悖理,結果必定偏枯。親疏好惡,本是人的天性,陛下於小處上一無所好,身邊又沒有親昵之人,宮內宮外隻有你一人可為慰藉,就算是明知福壽膏有些微害處,肯為此失了你麼?就算是她一時想不到,鸞儀司那些人久經曆練,老奸巨猾,肯為一點些微害處,冒讓陛下如太祖皇帝失聖文皇後一樣性情大變的風險麼?如此看來,這兩條,你卻是一條也指不上了——阿沅,這六成的大勢,你隻占了一成多,你還以為,這福壽膏可禁麼?何況,就算是鸞儀司和陛下都如你的意,你得了三成多的大勢,也不過是五五之數,就是禁了,對你能有什麼好處?我已經說了,逍遙散強行戒之,不廢即死,反之就是服用多年,有害也有限,隻要你開口,此物必定任你取用,你又何必自討苦吃?更何況,”程素壓低了聲音,語氣卻更加篤定,“阿沅,如今你父親已經過世,你就是不顧生死,不計聲名,難道寡母幼弟也不要了麼?”-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