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就是要高中鸞儀科的,如今提前沾沾萬歲的福氣,也算是個好兆頭不是?”
“是好兆頭。”皇帝和氣地朝掌櫃點了點頭,一字一字說得很慢,“國之大幸。”
去年陵州布政使貪墨被抄家處斬,皇帝的評論也隻有這四個字,一想到這個掌故,遂王的酒意都化作了冷汗,看著捧著賞銀的福慶樓掌櫃,恨不得把那張笑成一朵花的諂媚笑臉塞進桌子底下。偏偏旁邊一個小娘子不識趣,又火上加油地添上一句:“一味蘿卜,便要二十兩銀子,如此說來,宮中豈不是一膳千金?”
皇帝性情再好,也受不住這樣被人戳痛處,眼見皇帝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遂王咳嗽了一聲,硬著頭皮正想插科打諢,一個清脆的聲音插入來道:“也不見得。我義母在禦膳房裏呆過,聽她說起過先帝節儉,每膳菜不過十二道,想來今上也是一般。”
“顧小娘子說得正是,”遂王忙順著話茬替皇帝表清白:“我們姐妹在京裏,聽說今上每膳不過五道,節儉猶甚先帝。何況宮中規矩,禦膳撤下來都是賞給跟前服侍的內官宮女,也算不得奢費。”
“這麼說來,禦前內官宮女可不是比當朝大人們都有口福?”顧沅第一次聽說這樣的規矩,隨口跟著湊趣,卻見那位林十一娘看了自己一眼,一板一眼地搖頭:“也不是這樣。今上擔心擾民,除了太後太妃的供奉外,其餘各處外州土貢全免,宮內想要吃些江南時鮮,不如外麵方便。”
她相貌生得極好,眉目靈秀,鼻直唇紅,膚白如玉,仿佛精雕細琢出來的玉娃娃似的,即使舉止老氣橫秋,也不惹人厭。顧沅隻覺得十一娘認真得可愛,不由得又是笑:“京裏菜式也不比江南差。我義母當初做過一道紅燒肉,說是地道的京城口味,我小時最愛吃,每年生辰,寧可不吃長壽麵,也要纏著她做了與我解饞。”
皇帝想了想,頷首道:“紅燒肉是做得好。”
旁人不解其意,遂王卻是鬆了口氣,心裏頭更讚賞顧沅知情識趣,笑著向她道:“十一妹剛剛說了,我家裏的紅燒肉也做得好,改日請顧娘子嚐嚐,看看能不能投顧娘子的緣法?”
這樣一場風波插科打諢地敷衍過去,遂王覺得自己命都短了兩年。晚上回了宮自然還是沒完,遂王與皇帝細細講了禦膳房裏的把戲,又勸道:“論起來,禦膳房確實是欺君了的。可這事兒也是太後娘娘默許了的,說是陛下太過自苦,要下邊人變著法子頤養龍體,陛下要打要罰也使得,隻是不宜牽連太廣。”
“遂王殿下說的正是。”徐朝跪在皇帝麵前,也是苦著一張臉,“奴婢們變著法子讓主人多進點兒葷腥,原意也是心疼護主哇!老娘娘吩咐過了的,萬事考量,小爺身子最要緊,小爺能進得香,奴婢們還求什麼呢?”
皇帝靜靜聽著,待幾人把話都說盡了方道:“當初先帝的老例,也是這麼樣的?”
一句話說得遂王噎住了氣,徐朝也啞然無聲,半晌方戰戰兢兢地道:“先帝傳膳裏也有這道菜,隻是見了膳牌嫌材料耗費,不怎麼傳。”
崔成秀躬著身子,聽了這話就忍不住斜了徐朝一眼,心想這小子仗著老娘娘撐腰,牙尖嘴利,倒是好一副狗膽!
宮裏的老例,盛菜銀鍋子裏都插著銀牌,上麵注明了膳名和材料,用膳時才由侍膳太監拔起,分兩行捧著,一來為著驗毒,一來備著主子們詢問,有喜歡擺排場的,膳牌能自殿裏擺到殿外去。皇帝飲食上不大講究,十二歲上減了禦膳菜色,順道把捧膳牌的排場也裁了,如今徐朝卻把話扯到這上麵兒,不是把過錯往皇帝身上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