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2 / 3)

再這樣等下去,還真是不知道會不會有朝廷的人來。映玄很清楚那些奏折流通的繁瑣,上報上去,不過十天半個月是不會有消息的,到時候,人也死得差不多了。

“通往印州中心的路什麼時候疏通?”

“最快也要三天呐。”太守愁眉苦臉地說道。

雖然第一眼他就認出了這位大人身上的九龍玉佩——那是朝廷至尊至貴的人才能夠佩戴的,這位大人少不得也是個公子啊!但是,朝廷派了這麼一個年輕人來真的沒問題嗎?看他穿得那麼華麗,根本就不是來做事的嘛。

映玄沒有注意到劉太守懷疑的眼神,他考慮了一下,吩咐下去,讓他們到布莊買下所有的粗麻,再買一些竹子,給難民們打起棚子遮風擋雨。

隻是,當棚子差不多都搭建起來的時候,天突然下起了雨。

這雨不大不小,映玄加入了搭建棚子的隊伍,看難民們蜂擁一般躲進棚子裏。不久太守就打著傘匆匆忙忙跑回來一臉狼狽,“大人,棚子不夠啊!還有好些人沒有地方躲雨呢!”

映玄走到棚子外麵望著天空,憂慮地皺起了眉,“現在還是需要盡快搭建棚子才行,這雨大概三天之內不會停的。你吩咐下去,一個棚子裏麵不能呆太多人,現在天氣悶熱、空氣潮濕,瘟疫很容易就會發生並且蔓延開來。”

劉太守一聽會有瘟疫,嚇得打了一個寒戰,“那該如何是好呀?”

“讓姑娘們幫忙編一些草排作為屋頂,草吸水就不容易漏雨,也可以節省材料。再有,讓大夫給大家煎一些預防風寒的藥。”

劉太守連連點頭,急急忙忙又跑了出去。在外頭等他的衙役看太守大人對這位年輕人惟命是從的樣子,好奇地打聽這位大人究竟是誰,太守一拍腦袋這才想起居然還不知道這位突然出現主持大局的人叫什麼名字,一扭頭又跑進了棚子裏。

“嗬嗬,大人啊。”他笑嗬嗬地湊到正在給一個小孩子把脈的映玄身邊,搓著雙手問,“還沒有請教大名呢!怎麼稱呼啊?”

他這會兒想起要問了?映玄看著他,心想他是通過哪個途徑當上這個太守的。但這個時侯他也懶得計較那麼多,映玄手回把脈的手,“在下姓奚,從前他們稱在下為錦西君。”

劉太守一聽他和王族是一個姓氏,更加認為他身份了得。不過太守大人遠離中央已經很久了,對於這個錦西君也沒什麼大印象,既然他這麼說,那就叫他錦西君吧。

“這次可真的要謝謝您了啊,我這就去準備棚子,這就去。”劉太守陪著笑,又貓著腰溜了出去。

天色越來越暗,可是前來營救幫忙的人都還在忙忙碌碌。不單是青壯年,就連一些還能夠走動的老人家也來幫忙照顧已經沒有了爹娘的孩子。

雖然隻是短短一天,大家就都記住了在人群中奔波忙碌的映玄。

他仿佛是上天派來的使者,在最危難的時候出現,教他們抵抗災難的方法,給他們渡過災難的勇氣。

他華麗的襴袍被泥土弄髒,就連頭發上的金簪子也無意中弄丟了,但是他卻從來都沒有在意過。他的眼中,似乎隻有受苦受難的百姓。甚至有人悄悄說,與其讓那個什麼月盈君在印州賑災,為什麼朝廷不早一點派這一位錦西君來呢?

不出映玄所料,在他忙碌了一天,準備到山路那兒看一看路疏通得怎麼樣的時候,劉太守垂頭喪氣地跑過來說已經有人感染了瘟疫了,而染了風寒的人數量也在擴大。看來大夫的藥並沒有起到很好的效果。

看到太守和衙役們一個個都用求救的眼光看著自己,突然丹田一股氣頂上來,映玄轉過身去重重咳嗽了一聲,攤開手,居然已經是一手猩紅。

“錦、錦西君,您這是……”劉太守看他的嘴角還留著血跡,整張臉都灰白了。

映玄握起了拳頭,搖搖頭,“宿疾而已,無礙。”隻是,他並不精於醫術,這個時侯來求他,他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啊,“劉太守,派人到前麵的縣裏看一看有沒有醫術高明一些的大夫,請來看一看。還有,盡快把這條路給疏通,孤相信月盈君的身邊一定有神醫。”

劉太守用力地點了點頭。

他皺著眉,忍著胸腔裏的一陣陣疼痛,抬手道別,快步離開了。

等到他走了以後,劉太守奇怪地看向了身邊的師爺,“剛才,他自稱是‘孤’是吧?”身邊的師爺和衙役一個個都點了點頭,劉太守看著映玄遠走的背影,登時嚇得兩腿發軟跪了下來。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讓睡夢中的映玄驚醒過來。他皺了皺眉,睜開眼睛,望向外頭灰蒙蒙的天空,雨聲還是不間斷地敲響。

他起身去開門,是劉太守。

劉太守看到映玄,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嚇了映玄一跳。但看他一臉興奮,映玄猜想是有什麼好事發生了。果不其然,劉太守爬起來,淚眼汪汪地告訴他,夫人來了!

夫人?

映玄聽到他這麼說,沒有回過神來。

劉太守鞍前馬後地伺候他,跟在他身後一一述說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說是膺丸來了一位美麗的夫人路過了此地,聽說前往印州重災區的路給堵住了,就到縣衙找劉太守。那位夫人從劉太守口中知道有一位錦西君在此地救災後,便自稱是錦西君夫人,尋夫一路而來的。

在劉太守的口中,那位夫人貌似天仙,言語秀雅,待人親切。她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她便立即到了災情最嚴重的山地去了。

一係列的形容,都讓映玄想起一個人。

她該不會也跑出來了吧?

雨有漸小的趨勢。

整個天空黑壓壓的,似乎要把整個城池都壓垮。

昨天編織的草排可以遮風擋雨,已經讓全部的難民都有了暫時避難的場所。距離這場山洪的發生已經有三天,到今天為止,從泥石堆中挖出來的還活著的人,已經是少之又少了。

映玄到的時候,看到一個盤著頭發的年輕夫人正在給一個生病的小女孩喂藥。他靜靜地站在外頭,打著傘,看到棚子裏麵的好些孩子都已經開始發虛汗了。這讓他很多不好的回憶霎時間都湧了上來。但棚子裏麵雖然氣氛莊嚴而沉重,卻還帶著絲絲的光亮,就如同希望。

年輕的夫人把空了的碗交給旁邊一位老奶奶,從手中取下一串佛珠戴到了小女孩的手上,摸了摸她的腦袋,回過頭,便與映玄四目相對。

看到她,映玄眼中的光亮微微暗下了一些。

“現在已經有孩子開始發燒了,恐怕過不了多久,瘟疫和風寒就會迅速蔓延開來。”

映玄原本要謝絕本就數量不多的傘,但看到身邊是一個女孩子,還是借了一把。他低頭看著頭戴菡萏帕的順陽公主,看她處理這些事情得心應手的模樣,他依舊覺得十分別扭。

為什麼是這個人來了?

順陽美目一瞥映玄,嘴角勾了一絲媚人的笑,“王後說你是要閉關研讀佛經,這麼扯的原因也隻有明梅那種傻女人才會信。我可不傻,我知道你在想什麼。”

映玄不想搭理這個自以為是的女人,當做什麼也沒有聽到。但是,心裏麵卻還是覺得悶悶的,忍不住要去糾結那個問題——為什麼是這個人來了?

依照映玄的建議,大家已經多搭了幾個棚子,不讓人員太過擁擠。可是,經過幾天的作業,所有人都很疲倦了,雖然很想加快搶救的速度,但是也漸漸開始力不從心。

“你急匆匆地從宮裏麵出來,身上就隻帶了銀子。到了這種時候,銀子可是不管用的哦。”順陽眨了眨眼睛,雖然來來往往很多人,但她毫不諱忌地拉了拉他的襟口。

他不耐煩地把她的手拿開,冷冷看著她,“你想說什麼?”

她得意洋洋地從袖兜裏取出了一個白色小陶瓶,在他麵前晃了晃,“我可是比你想得周全,身上帶了靈丹妙藥哦,一顆啊就可以包治百病。我從家裏麵帶來的。”

齊國一帶從來都是盛產名醫的地方,而各種珍貴草藥也是多出於此。大周的曆史上就有過不少齊州向朝廷進貢靈藥的記載,隻不過,現在無論是人才還是藥材都不可能再向大周朝廷進貢了。

“陛下隻要答應妾,封妾為王後,妾就把這瓶藥給陛下。如何?”她媚眼一拋,輕笑道。

映玄冷冷一笑,“就憑你這句話,孤就認定你絕不適合當王後。”

她柳眉一挑,顯得不以為然,“是,我是沒有辦法像華姬一樣以天下蒼生為重。但是你不覺得,整天把什麼社稷啊百姓啊掛在嘴邊太假了嗎?華姬懂什麼?她隻知道敦促你要多為百姓著想,要為人民謀幸福,她可知道,你是害過多少次‘風寒’才活到了今天?”

他拿著傘的手有著精美的骨架,透著白皙的皮膚輪廓顯得淩烈。

順陽的眼底劃過了一道光。

“隻有我知道。因為,我也是像你一樣,從小都在提心吊膽自己被謀害,然後想方設法在自己被謀害之前謀害別人。我知道你是怎麼活到今天的,也知道你今後怎樣才能夠活下去。我才是真正適合你的人。”

映玄眉心一蹙,突然發現她說這番話語調頗為不同。她的表情強勢得近乎霸道,似乎非要他同意她的說法不可。

他回想起小時候和他一起在禦花園裏麵追蝴蝶的小太陽。那時她想要把滿園的蝴蝶都抓起來做成羽衣披在身上,於是就毫不客氣地向他的父王提出這樣的要求。那時候她才十三歲,已經懂得怎樣利用自己的美貌達成自己的願望,並且清楚,她的願望哪些是在可以實現的限度裏的。

可是,他並不是那一個在限度範圍裏的願望。

“山路明天就可以疏通了,到時候找到奚亮,他身邊有禦醫,一樣有良藥。”映玄避開了她執著的眼神,轉身就要走。

“齊國那麼多公主,就算要聯姻,隨便要一個千金假扮公主也可以。你以為我為什麼要親自來?我既然來了,你以為我可以讓你這般無視我嗎?”

他回過頭,看她瑰麗嫵媚的雙眼目光犀利。

“我能用以威脅你的,絕不僅僅是這個小陶瓶而已。”她冷冷地笑了笑,走到他身邊把陶瓶塞到他手裏,仰起頭盯著他的眼睛,“我說過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不是很不高興今天見到的人不是華姬呢?”

“你把她……”

“沒什麼,我隻是托人告訴她,來印州的路有許多條罷了。”他的眼中已經燃起了微微星火,但順陽看到了其中自己的影子,她為此而高興,“我不是明姬,我沒那麼傻。我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也知道怎樣得到自己想要的。”

望著順陽揚長而去,映玄萌生了不好的預感。他站在原地,周圍來來往往忙碌的人,喧囂溢滿了他的耳畔,他尋不到那一個聲音,那一個令他魂牽夢縈的聲音。

還以為雨經過昨天晚上差不多就能夠停了,但是,料不到又隆重地下了起來。距離出事的山腳不遠方又發生了坍塌,眾人紛紛參加了搶救,十萬火急。

災民們都遷移到了相對安全的地方,但是為了相伴著大災之後的瘟疫不進一步蔓延開來,映玄還是下令將已經確認是換了瘟疫和疑似的病人分別隔離到城中寺廟中兩個非常大的禪房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