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1 / 3)

第十一章 瑞鶴仙影

所謂的人有失手,馬有失蹄,指的應該就是映玄如今的這種狀況。他想了辦法給奚亮設了那麼一個局,把他調離了中央,如今,卻還不得不再去找他,隻因為,十萬禁軍的虎符在他的身上。

周國一向都是分權而製,華丞相辭世以後,奚亮就自然而然地接過了他的位置。那時似乎他們隻請示過盧太夫人,她沉浸在悲哀之中沒有多想就答應了,才變成現在這個不倫不類的局麵。

如果奚亮心血來潮想要逼宮,搞不好手上沒有兵權的映玄還要將王位拱手相讓,真是可笑至極!

這位華丞相,臨死前還真是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啊,難道,是特意出了這樣的難題來考驗他嗎?他死之前,映玄一直把所有的朝政國務丟給他處理,現在他再也不能裝瘋賣傻了。魏國的馬車一輛接一輛地來到了膺丸,映玄頂著壓力已經撥了三萬精兵前去援救,而為此,他也迎來了登基以來趙國的第一次來使。

仗著國家的強大而目中無人,在映玄的麵前不用任何敬語,口口聲聲說趙嚴公已經明確表示:趙國如今就是鐵了心地要滅了魏國,哪一個諸侯國敢出手幫助,滅掉魏國以後就直接揮軍攻打那個國家。菲在旁邊看著,臉色都變了好幾回。但是,映玄臉上的表情卻像一灘死水一般沒有波瀾。最後,映玄還賞了那來使一百兩黃金讓他回去在趙王麵前說一說好話。

菲望著那使者耀武揚威的背影,心裏麵的火一時壓不下來——她真是為映玄不平。

從前周國和趙國國力相當,國君相會之時都是平起平坐,百年以前,青年的周興王更是將周國推向了盛世的頂峰。然而,到了晚年周興王倚重、寵信了一竿貪官,加之周興王年事已高、誌得意滿、思想僵化、好大喜功而窮兵黷武,使得國內各個階層矛盾激化,農民起義此起彼伏,連第一大州齊州也被分割獨立。自此,周國便走向了衰敗。

但是,這一切都不是映玄的錯。他出生的時候,周國就已經是千瘡百孔了。周國迅速的衰敗,連趙國的一個小小使臣都可以把他看輕,也難怪他總是要任性地發脾氣,因為這一切對於經曆狂風暴雨僥幸活到今天的他來說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陛下現在要怎麼做呢?”菲望向坐於上座的映玄,輕聲問道——他大概已經快要被氣瘋了吧?

映玄想了想,手指在矮桌上敲了敲,“確實是有一點難辦啊。”他回頭看向從屏風後麵走出來的惜月,對她抱歉地笑了笑,“如今孤隻能先把那三萬精兵撤回來了。今天的事情若是傳了出去,滿朝文武都會拿孤是問的。”

惜月欠身行禮,垂眸說道,“惜月明白陛下有難處,隻是陛下莫忘與主公約定,這是惜月來時主公讓惜月轉述的話。”

“究竟是什麼約定?”菲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是卻知道那個約定一定就是讓他這麼執著於援兵的原因。

映玄向惜月使了個顏色讓她先出去,然後把殿內的人都叫退。他想了想,把上一次九蓮山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菲。

菲聽後真是捏了一把冷汗,他居然隻身到了魏國境內,那兒雖然不是龍潭虎穴,但身為國君是萬萬不能隻身涉險的。萬一那個魏國公子出爾反爾把他扣押在魏國,那可如何是好?

看出了她對自己的責怪,映玄隻淡淡笑了笑,不想去解釋為什麼自己那麼荒唐。這個約定他是必須要遵守的。

“相府的六小姐華蕾夏末之時已經出閣,做了月盈君的正室,是吧?”映玄依稀記得有一間這樣的事,他當時還給了他們一些賞賜的。

菲點點頭,突然知道了他在想什麼。華蕾既然是月盈君的枕邊人,要拿到虎符應該不是難事,隻是,她那麼迷戀月盈君,真的會幫他們嗎?

“不如讓妾去印州?聽聞印州山洪加劇,搶險困難,史上也曾有過類似的事件,王後可以代國君前往指揮賑災。”菲思忖了一下,這個方法十分可行,“蕾蕾也是在那兒的,妾好好和她說一說,請她幫忙。”

“那你知道從前那位前去指揮賑災的王後,後來怎麼樣了嗎?”

映玄定定看著她,讓她不敢和他對視,低下頭喃喃說,“埋在泥石流之下,屍骨不存。”

“那你還提這麼荒唐的事情?!”映玄真是要被她氣死,她偶爾想一想自己好不好?他推了一下她的腦袋,轉身去想別的法子。

恐怕這個方法他早也想過,隻是想到太危險所以沒和她提。但是,現在他的身邊一個心腹都沒有,她是他的娘子,怎麼能夠不為他分憂呢?

“妾會小心的。”菲走到他麵前,望著他的眼睛,懇求道,“讓妾為陛下做些事情吧,這是妾心甘情願的。”

映玄皺著眉把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苦笑道,“孤在想,孤是不是太過寵愛你了?如此無禮任性的要求你也能夠堂而皇之提出來。”

“陛下,陛下!”

菲叫不住他,他已經頭也不回地走了。她回想起從前,他還在裝瘋賣傻的時候,他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容易哄勸,隻要給他好吃的,隻要好好地和他說話他就什麼都依順。可是沒想到,真實的他是一個這樣專製而決絕的人。

菲回到金越堂以後,把想要去印州賑災的想法告訴了婉英。婉英聽後覺得太過危險,也誠惶誠恐地希望她不要去。

“但是,若是災情已經擴大,恐怕月盈君一人之力難以完成陛下交給的任務,所以不得力反而會影響月盈君在朝中的威信。王後如果能去幫助月盈君,也是非常好的。”

她聽著婉英的分析,覺得也有幾番道理。如果是這樣,映玄之所以不讓她去,會不會也有這樣的一層想法呢?他真的是一個捉摸不透的人呀。想到這裏,阿菲不禁歎了一聲。

“王後非常想要幫助陛下吧?”

“嗯?”她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欸。本宮是他的娘子嘛。”

“不但是因為是娘子,還因為是一名女子啊。”婉英看她為了陛下費盡心思,微笑道。

菲愣了一下,“誒?”

“是因為身為女子對男子的愛慕,所以才這般想要為陛下分憂的,不是嗎?”

清澈的雙眼中,玄黑的瞳孔忽而擴大,菲恍然大悟。原來,之所有會難過、會嫉妒,會因為他開心而開心,因為他痛苦而痛苦,不單單是因為是他的娘子,還因為,她其實是喜歡著他的。

這就是明姬從前提過的,喜歡的心情啊。

確定了這件事情,菲就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想法。她要去印州,就算全世界都反對,她也要去印州。她要幫助他,達成他的願望。

夜間的涼風讓窗外的樹葉簌簌作響。

紙門上盈盈的水光靜靜搖晃。

或許是因為風聲,或許是因為月光,菲翻來覆去都睡不著。等到四下都沒有了人聲,她悄悄從床榻上爬起來,走到衣櫥旁邊借著月光開始收拾行囊。

她記得從長廊那兒的一條小道走過去,在樹叢裏頭有一個狗洞可以到外麵去。有一次映玄還神神秘秘地告訴她這件事情,讓她有機會和他一起到宮外的聚福樓吃好吃的。雖然之後映玄就再也沒有提起過此事,但她一直放在心上。菲帶了足夠的盤纏,又拿了一套下等宮女穿的衣服換上,把頭發挽起來以後就背上行囊躡手躡腳地往外走了。

誰知,她還沒有打開門,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向沉穩的婉英更是大叫“不好了、不好了”。眼看著門就要打開,菲連忙靠到了門上把門給堵住。

“什麼事?”

外麵的燈次第都亮了起來,菲心裏更是疑惑了。

外麵又傳來了很多人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隻聽到曉春在外麵稟報道,“王後,陛下、陛下不見了!”

菲一驚,差點就要打開門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想到身上穿著宮女的衣服,她還是讓她們等了一會兒。她以最快的速度換好了衣服以後讓她們進來,緊張地問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奴婢今夜和往常一樣,給陛下送藥。可是,在殿外請安多時都未得召見,守門的宮人也是含糊其辭。奴婢疑惑,到了裏麵一看,陛下早已不在殿內。而宮人說他也不知道陛下什麼時候離開的,問了很多人都沒有陛下的消息,心裏麵害怕不敢上報,到如今才知道。”

天啊,怎麼會這樣呢?菲坐在上座上,看到底下的女官們一個個都緊張兮兮的,仿佛不見天日一般。這麼一個大活人,也不會憑空消失了吧?莫非……

“那個守門的宮人呢?”

“知情不報,已經被申明堂總管下令杖斃了。”

菲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下可好,最後一條線索也掉了。他今天說到虎符之事,該不會,他自己去了印州吧?

“王後?”看到菲若有所思的樣子,婉英擔憂地叫了她一聲。

她恍然回過神來,發現大家都在緊張地等候她的指示。菲此刻腦海中一片黑暗,隻感覺到盡頭有一點點的光亮,讓她遲疑著要不要立即往那一個方向走。

“你們先回去吧,本宮以為,陛下隻是又要和本宮玩躲貓貓了。本宮自己好好找一找就是。”

眾人慌慌忙忙以為是天大的事情,沒想到這兒竟然被王後這般解釋,都暗自唏噓不已。王後原先也是個正經八百的人,怎麼和陛下在一起久了,也變得這麼荒唐貪玩起來?

菲自己也覺得這樣的理由讓人齒寒,但一時間也編不出其他的緣由。看她們一個個都耿耿於懷的模樣,她微微抬起了下巴,慢慢說道,“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跪在地上的女官們一個個麵麵相覷,最後,曉春率先拜了下來。於是,大夥兒也跟著拜別。

好不容易等到她們都下去了,菲把婉英也叫退了下去,一個人坐在窗邊發呆了好一會兒。

她身為王後,為了她的國家,為了她的國君,也沒有做過什麼。如果現在有能夠讓她盡力的機會,她沒有理由要放棄。

映玄來到印州之後才發現,奚亮一直都在重災區賑災,而對於災情相對較輕的地方,他根本沒有精力顧及。

初到印州的浮萍縣,就聽說了山洪爆發的消息。浮萍縣依山而建,山體一坍塌,山下的幾百戶居民都被埋在了沙石泥流當中。而碎石也阻斷了通往印州中心的路,縣裏無法把消息上報給奚亮。

縣裏人隻有自救,路上都是奔波繁忙的人,衣服上都是泥巴。像映玄這樣一個悠閑自在,衣著光鮮的人,一看就知道是外鄉人。他來到一家酒肆裏準備吃一點東西果腹,打聽到,現在縣裏的青年人都在搶時間把道路給疏通,好把消息上報求得援助。

縣裏糧倉的糧食都已經發放光了,城中許多百姓都自發地將家中儲存的糧食送到山下給難民們,而年富力強的青年人更是到坍塌的災區用最原始的方法把泥石搬開挖出裏麵存活或已經喪生的人。

但是,有很大的一部分,因為遺體被壓得麵目全非。四分五裂的肢體再也沒辦法湊起來,永遠埋葬在泥石之下了。

映玄去了太守那兒,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就被認作是朝廷派來賑災的官員,哭著喊著說一切就拜托他了。一時也無法好好解釋自己的身份,知道他們前些日子已經將災情上報到朝廷,但是賑災一事朝廷已經全權交給了月盈君處理,他們對於送往朝廷的奏折根本不抱希望,現在映玄這樣出現,他們真是感恩戴德謝天謝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