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2章 海南(8)(2 / 3)

這是個悖論。為什麼你見不到鬼?因為鬼藏在你眼睛後麵,你眼睛後麵是什麼?

就是你自己。所有人心裏都有鬼。

我們是誰?我們是有鬼的人,鬼在我們眼睛後麵,就像在鏡子背麵一樣,我們看不到。

這是我關於鬼的概念的一個核心認定。

別一樣的日子

老婆是個狗東西

老婆做了什麼該罵的事嗎?當然沒有。大元自想他娶了世界上最好的老婆。

那麼為什麼會有上麵的小標題呢?

大元把自己以後的時間做了兩種規劃,所謂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近憂是一種,譬如他對部長說的那樣,三年,如果屬於他的日子隻剩三年,他會作何安排?另一種屬遠慮之列,也如他對部長說的那樣,三十年。遠慮太遠,太遠的事可以不必想得太清楚,朦朦朧朧就行,朦朦朧朧的東西更有詩意。

所以要認真對待的隻剩下近憂一種了。

三年,時間絕不算長,他必得爭分奪秒才是。他首先要做的是回望,他想知道自己這輩子怎麼樣了,日後該怎麼樣;哪些已經有了,哪些仍然是遺憾。這些對他來說並不難。

首先他是個知足常樂的人。他已經有了一個兒子,老婆又已經懷上,不知道命運會再給他一個女兒還是兒子。

作為男人他對自己的行當還算滿意,虛構寫作是他自己的選擇,又是他兒時的夢想,他自認為做得還不錯。

他從來都是個孝順兒子,對父親母親做得問心無愧,從未讓雙親對他有任何微詞。

雖然與前妻離婚,但是在對兒子的撫養和教育上他盡心竭力,為兒子提供了他所能提供的最好的環境和條件,並且為兒子的未來作了充分的規劃和準備。

他有信心在已經開始的新生活中,為他摯愛的妻子和將出生的孩子付出自己全部的愛。他相信他們的生活會幸福而富足。

可是有沒有遺憾呢?

他首先想到的是一個願望,許久許久以前的一個願望。他在兒時的兩個夢想,其中一個是作家,他已經算是圓夢;另一個是畫家,他已經過了知命之年卻從來未曾染指。他會經常在自己的小說裏當畫家,把他所想象的畫麵用文字描畫出來;一直有他的擁躉說他的小說有畫麵感,有時像看電影一樣。但他還是一個小說作家,他從來不是一個畫家。一個遺憾。

大元有了新的人生口號:不留遺憾。

他在半天裏花掉大約三千元人民幣,給自己置辦了一大一小兩個畫架,買上全套進口Georgian 油畫顏料,同時選購了尺度不一的七張已經繃好的畫布框。有一樣東西他可以暫時不必買,他已經積攢了許多年大小畫冊,油畫曆史上的所有名家都有涉獵。

他已經拉足架勢當油畫家了,可是畫什麼呢?他心裏還是沒個譜。他也是很偶然地想到了常跟老婆開的一個經典玩笑,老婆屬狗,他經常叫她狗東西。這就是他這樣一個小說家的思維,先要有一個標題,無論是寫作還是繪畫。

於是就有了這一節的那個罵人句式的小標題。

小花已經是個孕婦了,原本苗條的身子豐滿了許多。大元為她穿上了一件她在生活中從沒穿過的白色連衫裙裝。既然老婆是個狗東西,那就一定得有條狗,而且應該是她的狗,它匍匐在她身前抬頭凝望著她。大元想不出那該是在怎樣的環境裏,他索性借了一幅高更畫頁的局部,將那些又具體又帶著抽象意味的色塊和圖案組合到她和狗的周圍。那就是他的第一幅畫。

老婆是個狗東西。

那是一個讓他自己興奮的開始,同時也讓懷孕的老婆開心。大元一發而不可收,一鼓作氣在三個月裏連續完成了五幅畫作。

“它倆有戲”,那是兩條在碧水深處相遇的魚,彼此之間形成尖銳的對峙。一條利用速度在水中一個大甩尾,馬上要發起致命的攻擊;另一條則繃緊下顎,以大麵積的眼白去蔑視對手並嚴陣以待。

“兔子傳奇”,畫的是屬兔的兒子自拍的一張效果奇特的照片。男孩的臉被極為誇張地拉長,瞳仁嚴重偏向一側形成有趣的斜視效果。由於前麵兩幅畫都有動物,為了湊足一個動物園係列,他專門在男孩的T 恤胸前加上花花公子的品牌Logo那個著名的兔頭標誌。

“白馬非馬”,是一幅有胡子有長發的自畫像,右邊半張臉隱在全黑的底色之中。人物的左邊開闊而明豔,明黃翠綠暗紅,幾種不規則曲線所構成的色塊彼此呼應;一匹甩著長尾的悠閑白馬似乎在翠綠的區域吃草,動物園係列的又一幅。

“七星瓢蟲在萬聖節降臨”,又是一幅以自己為模特的畫作,不過這一次他更像是一張從腦袋上揭下來的麵皮,效果相當古怪。因為畫幅很大,頭的直徑在半米上下,又兼整張麵皮映襯在巨大的有光背景的綠色之內,畫麵充滿怪誕感。在那樣一張如此之大的臉上,淡褐色的眼睛大而無神卻又無比深邃;整張臉的每一處細節都有相當精細的刻畫,包括一根一根數得清楚的胡須。兩眼之間的眉心上,是一隻如同印度女人眉間點紅那種效果的七星紅瓢蟲。此畫完成於萬聖節的當日,而且那很像是一張巨大的麵具,於是有了上麵那個有故弄玄虛嫌疑的標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