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海南(6)(1 / 3)

那三個月是又冷又累,大元的腰傷幾度複發,每一次都疼到站不起來。但是他的牙關一咬再咬,他必得堅持到底,他不想把事情拖到春節之後。裝房子是2007 年的事,當年事當年畢。因為他對新的一年有全新的規劃,他要在新一輪的鼠年開年迎娶他的新娘。上一輪的十二年他過得不好,他希望新一輪有一個新氣象,而沒有什麼比新娘新婚新家更喜氣的新氣象了。

大元相信下一個十二年將是他新生活的第一個十二年。

豬年的除夕之夜很美。

他倆坐在新家寬大的拱形落地窗內,看麵前幾百重煙花騰空炸開閃爍再緩緩落下,內心洋溢著無限的美好和喜悅。

新家的位置很奇特,處於上海主城區正北,離人民廣場十幾公裏。房子在頂樓,麵前異常開闊,凡二三十公裏遠的視線全無遮擋,可以看到偏東方向更遠處的東方明珠塔和環球金融中心塔樓。除夕之夜能見度極好,北邊的半個上海盡收眼底。

小花很冷,蜷縮在羽絨大衣當中,但她分明很開心,她說有那麼多的上海人民給他倆放煙花,一定是在祝福他倆。

巨大的幸福感包裹著大元小花,所以2008 年的春晚直播他們幾乎沒看上幾眼,成了這對幸福戀人辭舊迎新的背景音樂。當然還是借了春晚的大鍾,借了主持人的倒計時口令,五,四,三,二,一,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鼠年到了。

全新生活的序幕就此拉開。

一場大雪是上海人民在新一輪十二年開始之際收到的一份大禮。雪後的一大早,他們就衝到自己的屋頂花園裏,衝進厚厚的白雪帶來的歡愉之中。

大元是東北佬,他一下回到了兒時,他抓一把雪順手捏成疏鬆的雪團,一下丟到海南妹的後脖頸裏。小花一聲尖叫,這是她生平第一次體會打雪仗的滋味。

她馬上還擊。

他們用了大概一小時,在戶外花園的香柏木地板上推起一個雪人。大元去廚房找來一根胡蘿卜,截成兩短一長,嵌進雪人的臉上,兩個圓圓的大眼睛一條紅紅的長鼻子。

小花想起了她從家鄉帶過來的漁家女的鬥笠,她找出它給雪人戴上,那真是一個可愛的雪人。拍照,再拍照。

因為天冷,融雪很慢,紅鼻子雪人在他們的新家花園裏做客了一個禮拜。盡管每天冷得要命,那仍然是小花在上海最開心的記憶,她和那個屬於她的雪人成了好朋友。

說那是最開心的記憶,是因為那以後的上海生活出現了重大變數。

第一個變數,登記結婚;正月十五那一天,兩個人的命運以法律形式連接在一起。2008 年2 月21 日。一對結婚證分屬兩個人。那天是兩個人的好日子,是他的,也是她的。

第二個變數,那以後一個月之內大元患了一種奇特的怪病,前胸後背生出成片的紅疹,而且一分一秒不間斷地刺痛。一直諱疾忌醫的大元先還不肯去醫院,但是礙於婚前約定,他必須服從老婆的指令,所以進了醫院。他們就此學到了一個新名詞,一種病的名稱,帶狀皰疹。

新郎和新娘都沒有料到,這種似乎是皮膚病的疾患有多麼可怕。首先是因為持續不斷的痛感,大元的睡眠成了無法解決的難題;醫生說那是神經痛,而神經痛是迄今為止醫學醫藥不能攻克的堡壘。其次,據那位教授級的神經內科專家講,帶狀皰疹患者少則數月多則幾年才有可能治愈,專家讓大元作好長時間疼痛的心理準備。

大元開始完全臥床,讓自己處於最少動作的狀態,因為一動就會痛得很厲害。

他自己不敢動,小花又根本弄不動他,對她而言他太重了(接近兩百斤),所以他不敢動也得動。許多事小花都代替不了他,比如開車(她不會開,也沒駕照)去醫院,比如解大手(小手她可以為他接),比如吃飯(他怎麼也適應不了被人喂飯的情形)。

如上的幾項他每天都要做,而且非做不可。

他很快發現,盡管自己很怕由行動帶來的痛感,但是真正動起來後痛感並沒有加重。真正有意思的反倒是在動作過程中由於關注動作本身,痛感反而被有所忽略。這很像某些醫生以分散注意力來為傷者減輕痛楚的方法。

這個發現讓大元相當開心,小花的心情也放鬆了許多,主動配合他有意做一些幅度很大的動作,並且督促他多動,盡量沒事找事讓軀體對那種可怕的痛感逐漸適應。

那個時段的最大問題是睡眠,一夜下來他覺得自己似乎睡了幾百覺,睡了馬上就醒,醒了又重新陷入昏睡,再醒,再睡,周而複始。雖然躺在床上,身體幾乎沒什麼動作,但是一覺醒來還是覺得周身酸乏,似乎每一塊肌肉都疲憊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