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出閣之日,先將香港各處家眷,都遷回西關新宅子,若增沙關部前素波巷各宅眷,亦因有了喜事,暫同遷至新宅子裏來,那些親串親友,先道賀新宅進夥,次又道賀周家嫁女,真是來往的不絕。周家先把門麵粉飾一新,掛著一個大大的京卿第扁子,門外先書一聯,道是:“韓詩歌孔樂,孟訓戒無違。”門外那對燈籠,說不出這樣大,寫著“京卿第周”四個大字。門內的輝煌裝飾,自不消說。到了送奩之日,何止動用五六百人夫,擁塞街道,觀者人山人海,有讚他這般富豪的,有歎他太過奢侈的,也不能勝紀。
過了兩天,就是蔡家到來迎娶,自古道:“門戶相當,富貴相交。”也不待說。單說周家是日車馬盈門,周庸佑和馬氏先在大堂受家人拜賀,次就是賓客到來道賀,紳家如潘飛虎、蘇如緒、許承昌、劉鶚純,官家如李子儀、李文桂、李慶年、裴鼎毓之倫,也先後道賀。便是上至德總督,和一班司道府,與及關監督,都次第來賀。因自周庸佑進銜京卿之後,聲勢越加大了,巴結的平情相交的,哪裏說得許多。男的知客是周少西同姓把弟,女的知客就是周十二宅的大娘子。至於女客來道賀的,如潘家奶奶、陳家奶奶,都是馬氏的金蘭姊妹,其餘潘、蘇、許、李、劉各家眷屬也到了。這時賓客盈堂,馮少伍也幫著周少西陪候賓客,各事自有駱子棠打點。家人小廝都是正中大廳至左右廂廳,環立伺候使喚。若錦霞、春桂兩姨太太,就領各丫環,自寶蟬以下,都伺候堂客茶煙。自餘各姨太太,也在後堂伺候陪嫁的女眷。不在話下。統計堂倌共二十餘名,都在門內外聽候領帖,應接各男女賓客。道喜的或往或來,直至午候,已見蔡家花轎到門,所預備丫環十名,要來贈嫁,也裝束伺候,如梳傭及陪嫁的七八人,也打點登轎各事。
因省城向例迎親的都是日中或午後登轎的較多。是時周家擇的時辰,是個申時吉利,馬氏便囑咐後堂陪嫁的,依準申時登轎。因馬氏的長女周淑姬,性情向來嬌慣,隻這會出閣,是自己終身的大事,既是申時吉利,自然不敢不依。淑姬便問各事是否停妥,陪嫁的答道“妥當了”,便到炕上再抽幾口大大的洋膏子,待養足精神,才好登轎而去。抽了洋膏之後,即令丫環收抬煙具,隨好卻是一對正崖州竹與一對橘紅福州漆的洋煙管,煙鬥就是譚元記正青草及香娘各一對,並包好那盞七星內外原身車花的洋煙燈。收拾停妥之後,猛然想起一件事,不知可有買定洋膏沒有?便著人往問馬氏,才知這件緊要的事,未有辦到,便快快的傳駱子棠到來,著他辦去。駱子棠道:“向來小姐吸的是金山煙,城中怕不易尋得這般好煙來。除是夫人用參水熬的,把來給過他,較為便捷呢。”馬氏道:“我用的所存不多,府中連日有事,又不及再熬,這卻使不得,但不知城中哪家字號較好的,快些買罷了。”駱子棠道:“往常城內,就說燕喜堂字號,城外就說是賀隆的好了。若跑進城內,怕回來誤了時候,請夫人示下究往哪家才好?”馬氏道:“城內來去不易,不如就在城外的罷了。”駱子棠應一聲“曉得”,即派人往購一百兩頂舊的鴉片青來。
誰想那人一去,已是申牌時分,府裏人等已催速登轎,馬氏心上又恐過了時辰,好不著急,便欲先使女兒登轎,隨後再打發人送煙膏去。隻是今日過門,明兒才是探房,卻也去不得。在周淑姬那裏,沒有洋膏子隨去,自然不肯登轎,隻望買煙的快快回來。惟自寶華正中約跑至新欄賀隆字號,那路程實在不近,望來望去,總未見回來。外麵也不知其中緣故,隻是催迫登轎,連周庸佑也不知什麼緣故,也不免一同催速。還虧馬氏在周庸佑跟前,附耳說了幾句話,方知是等候買洋膏子的回來。沒奈何周庸佑急令馬氏把自己用的權給三五兩過他,餘外買回的,待明天才送進去。一麵著人動樂,當即送淑姬出堂,先拜了祖宗,隨拜別父母,登了花轎,望蔡家而去。這裏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