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一(3 / 3)

楊丹、陳萍又氣又惱地附和說:“是呀。我們都是為了你,怕你想不開,走極端。”

“活該你失戀!怪不得婉霞說你太感性敏感,沒有劉釗心寬踏實,我要是她我也不選擇你。而且我建議全天下的女人都不要選擇你。你一點都不像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周婷毫不留情地對家興橫加指責批評。家興從大一就認識她,知道她是一個心直口快坦誠率真的人,總是刀子嘴豆腐心,所以並不生氣。

“把一切交給時間吧!聽天由命,讓一切都隨太陽一同升落。慢慢遺忘,學會放棄不屬於你的東西。”陳萍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伸著蘭花指端起杯子和家興碰杯道。

家興等人都聽出來她的話裏不僅包含著對家興的勸慰,而且也含著對自己考研抑鬱不得誌的自傷自憐。四人中隻有她沒有考上,至今工作沒有著落,眼看畢業在即,也是“傷心人自有懷抱”。家興問及她畢業後的打算,她冷笑一聲:“先回家歇一陣子再說唄,然後等著考招教、特崗、公務員的機會。實在沒辦法也可能再考一次研究生。”

家興聽了禁不住同情地歎息,為自己也為她憂愁地多喝了幾杯。

六月的陽光異常燦爛,走在中心花園西側那條濃密的合歡道上,望著毛絨絨高高在上的粉紅色合歡花,讓人流連忘返,黯然傷神。燦爛明媚陽光、豔麗的合歡仿佛與這離別的感傷不太相適。更像是對失意的傷心人的嘲笑與反諷。

家興如今眼看著那些忙碌著天天照相、聚餐、告別、打包郵寄包裹的人群,覺得自己仿佛隻是一個局外人,他已沒有什麼感慨和眼淚了。他的心已為梁婉霞傷透了,他的淚也早為她流幹了。這片校園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他留戀的。如今他隻希望盡快離開這片傷心地。

談不上恨她,他打內心仍然十分感激她。感激她給了他愛的感覺,感激她給了他創作的靈感,感激她讓他認清了自己。她給他的美好記憶永遠像晚霞一樣絢麗多彩,如天地日月一樣永遠不滅。縱然她沒有選擇他,在他心中她的地位永遠如星光一樣高不可攀,如六月的合歡一樣美而不俗。

留在學校裏家興的願望隻剩下一個。期望領了畢業證和寢室的兄弟們喝最後一場酒。然後默默地走,永遠離開這裏。

他們相約離校前的那天晚上去中州賓館痛飲狂歡,不醉不歸。然而事實上那天晚上一切都與想象的不一樣。

那一場為了離別的宴會,與四年裏他們寢室裏的任何一場聚會都不相同。他們去中州賓館吃自助,因為自助餐可以隨便喝酒。八個人分成了兩桌坐,沒有人說話,每個人都低著頭隻顧自取自食。崔瑋啞巴了,朱佑才沉默了,張耒坐在家興的對麵也老實了,隻是自己埋頭吃一點東西,自酌一口酒。

這是壓抑而沉悶得可怕的寂靜。沒有畢業的歡樂,也沒有離別的眼淚。隻有沉默、寂靜。是他們之間感情已經不再了嗎?也許他們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兄弟們要畢業分別了,都沒有工作,笑又笑不出;流淚又不合適,因為他們是大老爺們,是即將踏上社會的男子漢。所以沉默是最好的選擇,是不約而同的想法。沉默吧!彼此在沉默中再溫習一遍四年的情誼,在沉默中用心去聆聽彼此的祝福。

那一晚沒有人喝醉。

領到畢業證和學位證的時候,走到東門口衛河橋上,朱佑才在空中甩著手中的兩證感歎道:“媽的!這玩意在南方三百塊錢辦兩個,大街小巷到處都是辦證的號碼。咱們竟然在這投入了幾萬塊,還耗掉了四年美好的青春。”

崔瑋說:“不能那樣講,你四年學到知識了,能力得到提高了。”

朱佑才說:“去球吧!知識在哪裏?能力在哪裏?有知識有能力為何連工作都找不到?”

張朝跟在一旁突然冒出一句:“知識就像女人的胸罩,雖然看不見,但是很重要。”

眾人一聽哈哈大笑起來,都為張朝四年來“不言則以,言必經典”的冷幽默感到佩服不已。

“唉!兩紙空文憑,一代窮天嬌。”家興卻無心隨眾人歡笑,隻在心裏歎道。他走在一旁瞅著眾人嬉笑的臉孔,佩服他們畢業沒有工作仍然還能保持如此豁達樂觀的心態,但他知道那笑聲是無奈的笑聲,是心酸的笑聲。家興隨著眾人走進了那個已經麵目全非的325宿舍,“四年了,除了年齡的增長、青春的逝去,我們在大學裏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家興問自己。

6月10日是個隻屬於離別的日子。擁抱、握手、道別、灑淚,許多人仿佛從早到晚連飯都顧不得吃,隻忙著這做這些。

上午十點多的時候,梁婉霞要走了。劉釗在東二樓下等待她。她穿了一件和劉釗一樣的紫色情侶T恤衫從寢室樓裏微笑著走出來,下身穿一條牛仔短褲,束著頭發,未施粉黛,輕裝簡行,看起來異常樸素利落,宛若天然芙蓉。劉釗一把接住她的行李箱,兩人自覺牽了手,向大門口走去。一路上合歡成蔭,他們手挽手並行走得很慢,像在月下散步一樣,但是終於還是走到了大門口。1路公交車要發了,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淚眼相視,無語凝咽。

他們誰都不知道,在不遠的一棵梧桐樹下,站著肝腸寸斷撕心裂肺的家興。他從東二樓下偷偷跟隨他們來到大門口,隻想再看梁婉霞一眼,也許這是他這輩子人生中看她的最後一眼了。他看著劉釗和她揮淚緊緊相抱地告別,早已經痛不欲生,隻有落著酸痛的淚水在心裏為她默默送別。公交車向西駛去,家興的心也隨之遠去。他倚靠在路邊比自己身子還要粗大的梧桐樹上,感到兩眼發黑、天旋地轉,良久無力動彈。嘈雜的汽車與行人在他旁邊的馬路上冷漠地川流不息。

都走了,該走的都走了。自己也該收拾行囊離開了。從哪裏來還回哪裏去。

直到火車過了省城要轉向東行的時候,家興才回過神來。從中州市到省城他隻顧失魂落魄地望著窗外發呆,他的心早在上午就隨著婉霞向西而去,把對麵座位上劉健的存在忘了幹淨。劉健昨天晚上和寢室裏的人喝酒唱歌,折騰一宿未睡,上車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過了省城,再向東行,很快就要到家了。二人心情紛亂複雜。

“健哥,這四年真是像一個夢,我剛剛才夢醒。”

“嗬嗬,我是真的剛夢醒,剛才趴在這做夢還跟寢室裏的人幹杯嘞!哈哈……”

“健哥,你後悔上大學嗎?”

“當然不後悔了。”

“你後悔上咱師大嗎?”

“不後悔。”

“那你後悔報對外漢語嗎?”

“也不後悔。”

“真的?但是我總覺有種失望遺憾之感。我們幾個人大學四年似乎都不怎麼風光,不曾輝煌過,也不曾幸福過。我的愛情失敗了,你的新聞夢也破碎了。你現在和張耒、張朝、趙華中、朱佑才、汪文軍等人一樣工作都沒著落,我要不是考上了研究生也肯定是和你們幾個一樣的下場。”

“嗬嗬哈哈……任何痛苦與歡樂,悲慘與幸福都不過是一種體驗。上帝讓我們的人生曲折,隻是想讓我們比別人經曆更多更豐富的人生,然後使我們變得更強大。所以不要逃避也不要忘記我們所經曆過的以及正在經曆的一切,這是咱們的命。有時候你不得不承認有命運的存在。什麼叫命?個人能力的有限性就叫命。我們個人無法改變的東西太多了,個人能力畢竟是有限的,在命運麵前是由不得你挑三揀四討價還價的。就像我們乘坐的這列火車,它在我們乘坐之前早已經被規定好了路線,從哪裏發車到哪裏去。你隻能在它允許的乘車區間內選擇在一個站下車,而永遠不能超出它的極限。這就是這列車上所有人的命。男人成熟的標誌就是承認命運的存在……”

“命運的列車啊!你將載著我駛向哪裏呢?”家興望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物在心裏自問。火車鑽進一段隧道,他兩眼忽然一黑,什麼都看不見了,仿佛像是失明了一般。

全劇終

情節簡介:

方家興是華北師範大學文學院的一位“詩人”,他有理想,勤奮上進,簡樸善良,卻又多愁善感,始終活在自卑和迷茫之中。雖然住在一個充滿歡樂溫暖的寢室裏,有一幫好“哥們”,但是仍然感到十分孤獨。大四考研的時候他認識了梁婉霞,家興對她一見鍾情。梁婉霞非常欣賞方家興的才華和氣質,默默在心裏把方家興當作了一生的知心朋友。他們每天坐在一起複習,家興心中的愛一天比一天強烈,但由於考研的緣故,他一直深深壓抑著那顆心。研究生複試結束了,在即將畢業情況下,明明知道還有一個叫劉釗的人在追她,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向她表白了。他為她寫了許多詩,他把真心獻給她看,讓她自由地選擇。結果,梁婉霞選擇了家境較好而且又考上了江北工業大學土木工程專業的劉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