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來到海邊。
下午的陽光並不刺眼,悠閑的人們將沙灘與海水當做舞台,上演著自己中意的節目。
他們有的遊泳,在一陣陣海潮聲中迅捷地變換著泳姿;有的一家老小躲在大氣球裏,“海中漫步”;有的提著吊杆在岩石的夾縫間誘捕狡猾的小蠍子;還有的被他們的情侶、同學掩埋在柔膩的沙子中。
而我們仨隻是脫下鞋子,並排坐在幹燥柔軟的沙灘上,靜靜地眺望著遠方蔚藍的大海,感受著海風的溫柔。然而,其實此刻我最想感受的是圓圓的體溫和溫柔,隻是在我和她不到兩米的距離間夾雜了一個夏侯梓,他的存在讓我感到很不舒適。
“老朱啊,要不是我幫你牽線搭橋,你能和前女友在這裏再續前緣?你特感激我是吧?”夏侯梓對我耳語道。
“是的,改天我請你吃飯吧。”我點點說。
“沒事,應該的,朋友嘛!隻要你能明白我的用心良苦,我真心希望你倆能——”
“——謝謝,我能明白。”我立馬打斷他。
“所以我的存在對你還是有戰略性的意義的。”夏侯梓說。
我小心地看了一眼圓圓,她正埋著頭玩手機。我瞬間意識到我應該非常主動、情真意切地和她聊聊天、敘敘舊、再調調情,沒準舊情就在這浪漫海景的陪襯下複燃了;而不是和一個“小正太”竊竊私語。於是我對夏侯梓說:“不過我覺得——你現在——可以消失了。”
“什麼話嗎?”他推了我一把,然後心領神會地站起來,向女孩子一樣輕盈地奔向大海,隻留我和圓圓相鄰而坐。
好了,現在我可以開始我的攻勢了,我趁著她沒在意,偷偷地挪動著位置,無限製地靠近她,直到被她的猛然一回頭打斷。
“你幹嘛?”圓圓輕聲說。
“我……夏侯梓在那邊呢。”我一時語塞,敷衍了之。其實我當時想說的是——“圓圓,你還愛我嗎”或者“你有男朋友了嗎?”再或者“你和新男友那個了嗎?”之類的話。但是生活常識告訴我,我不應該如此露骨,做人要委婉。
“那我們下去吧。”圓圓收起手機,站起來說。
“恩。”
五分鍾之後,我們仨翹起褲腳,任憑自己的小腳丫與透亮的海水嬉戲。圓圓拉起夏侯梓的手,往大海的縱深處走去。而我默默地坐下來,望著他們的背影,感慨萬千。
曾幾何時,那個牽她手的人是我;那個陪她漫步海岸的人是我;那個對她誓言“你是風兒我是沙,纏纏綿綿到天涯”的人還是我。
而如今,時隔一年,當我們再次相見,望著她依然熟悉的麵龐與身影,我卻不知如何開口。
正當我百感交集的時候,一股浪頭突然襲來,我一個躲閃不及,褲子、鞋子、手機全都被浸濕了。我知道這下肯定要被他們倆嘲笑了,我他媽真是“點背不能怨社會”啊。手機壞了也還好,反正我早就想換掉諾基亞的“古董機”了。可濕透了的褲子、鞋子我是真沒得換,這要走在大街小巷裏,被人們用充滿遐想的眼光盯著看,叫我如何承受啊。
沒想到更糟糕的是——離開的時候,夏侯梓竟然當著圓圓的麵,對我冷嘲熱諷道:“老朱,你這剛剛才和老情人見麵呢,就把自己給弄濕了。你得把持住呀!”
麵對“信息量”如此之大的一句話,我真的汗顏了,實在找不到可以化解尷尬的詞彙。
“誰老情人啊!我有那麼老嗎?”圓圓嚷道。
“不老。”我殷勤地說,“絕對不老!”
“現在不是討論你老不老的問題,而是你濕不濕的問題。”夏侯梓就像美劇裏的角色玩轉一樣脫口秀一樣。
圓圓隻管開車,沒有應答。
我想打破沉默,於是小心地糾正說:“好像濕的人……是我。”
“……”
晚上,我們在“金漢斯”吃自助餐。
昏黃的燈光照耀在圓圓精致優雅的臉上,駐唱的女歌手極其投入地用歌聲詮釋著《那些花兒》,夏侯梓還是一如既往地狂吃不斷,我喝著杯中的咖啡,不經意間被帶入過往。
兩年前,我們仨也在這吃過飯。當時我和圓圓時而相互喂著水果;時而像所有的情侶一樣甜言蜜語、耳鬢廝磨,自覺地為餐廳增添浪漫指數;時而還要刷刷嘴皮子、調調情,似乎隻有這樣吃菜才更有味道。
“老朱啊,將來咱要是能開家咖啡廳多好啊!”那一天圓圓說。
“親,這裏是自助餐廳,不是咖啡廳好嗎?”我說。
“我當然知道!我說的是氛圍。你不覺得這裏的氛圍很像咖啡店嗎?”
“是挺像,可是你也不要思維這麼跳躍嘛!我很難接受的。”我抱怨說,“再說了,開咖啡店有什麼好啊!”
“你不懂。其實每一個女孩子都有開一家咖啡店的夢想,這就像你們男人都想擁有一輛寶馬車一樣。”
“我怎麼聽過的版本是——每一個女孩子都想開一家化妝品店呢。”我故意逗她,“還有我更正一點——不是每個男人都想要寶馬,其實我要是……比亞迪。”
“什麼呀!別跟我打岔!”
“那你跟我說你要咖啡店做什麼?”我貼著她的臉追問道。
圓圓不急不慢地說:“如果我有一家咖啡店的話,我就可以請親戚、大學同學、好閨蜜們來店裏坐坐,和她們分享一下彼此的故事;也可以調調咖啡,翻翻三毛和安妮寶貝的書,或者偶然路過一個陌生人,聽聽他經曆的故事……這樣的生活多愜意啊!”
“是挺愜意的,可是你知道開一個像樣的咖啡店要多少錢嗎?”我問。
“錢我們可以一起掙嘛!有的是時間。我對你很有信心哦!”圓圓小嘴一撅。
“謝謝……你爸那麼有錢,你還是向你爸索要吧!”
“我不想用我爸的錢,我想用你的錢!圓圓用纖細的手指輕點一下的我的臉,說,“朱同學,你得早日成全本宮渺小的夢想啊!”
“顧同學,奴才無能,您還是另請高明吧!”
……
至於那時候的夏侯梓,整個過程除了胡吃海喝之外,就是狂吐不止。你根本想不到在故事的一開始他是如何優雅地邁進餐廳,而在故事的結尾處他又是如何狼狽地讓我攙扶著跌跌撞撞離開的。
世界上很多東西都帶有欺騙性。比如氣質優雅、高貴的女神其實心底特別的“屌絲”和瘋癲;比如外表文靜、清新的小男生其實私下裏特別的猥瑣;再比如清瘦的一踹就飛的夏侯梓原來是瘋狂的吃貨一枚。
“我要把46的自助餐吃出446的水平來!”他的一句和當年一模一樣的話,把我從瑣碎的思緒中拉出來。我把服務員遞上來的牛肉片夾給了他,然後像兩年前一樣喝各種飲料:不同味的果汁、黑啤、還有可樂。
“你咋光喝飲料呢?”夏侯梓質問我,“多不劃算啊!吃肉啊!”
“我覺得我不能和你一樣,我不糾結於這個價位,我打打醬油就可以了。”我笑著對他說,“我要是和你一樣,這裏的老板會崩潰的。”
“對,你就是一朵奇葩。”圓圓對夏侯梓說,然後朝我會心一笑。那一刻,我覺得整個僵硬的局麵打開了。我似乎又找到了往日愛情世界裏一種叫做“默契”的東西。然而,最精彩的是接下來的部分:
當我在歡笑聲中,準備喝第五杯可樂的時候,圓圓叫住了我。她小心地瞥了我一眼,柔聲細語地說:“別喝了。可樂殺精!”
“你說什麼?”我故意要她重複一遍。
她並沒有再說話,隻是用她標誌性的大眼睛不動聲色地看了我一眼,一切心照不宣。我依然能深深感受到她那如當初我們熱戀般的溫存。
吝嗇的時光帶走了我們青澀稚嫩的臉龐,帶走了我們不切實際的絢爛的夢想,帶走了我們無數個數星星盼月亮的夜晚,但所幸的是,它並沒有帶走我們之間的情感,反而使它沉澱下來,刻在彼此的心底。
在我們仨去“星期八”(KTV店)的路上,我在琢磨一個事兒:
也許很多人認為,世界上最溫馨、最浪漫的重逢方式本應該是——女人擁抱男人,緊貼著他的胸,然後含情脈脈地說,親愛的,我愛你,永遠;但對我來說,當圓圓輕描淡寫地吐出“可樂殺精”這幾個字的時候,才是令我感到最溫馨、最浪漫的(原諒我一生放蕩不羈太惡俗)。
整個晚上,夏侯梓一如既往地霸占著一個麥克風,用他那極為女性化的嗓音唱著蔡依林、蕭亞軒、梁靜茹等明星的歌。我覺得他不參加《快樂男聲》簡直是芒果台的一大損失。(對不起,是《快樂女聲》)。
另一個麥克風在圓圓手裏,她敷衍了事地唱了一些我完全沒聽過的不知名的新歌,似乎有意避開那些老歌,生怕它們耳熟能詳的旋律勾起我們傷感的往事。
而我,沒有唱歌,隻是默默地躺著、聽著。我希望這樣尷尬的局麵早點結束,我實在不想當著舊情人的麵唱歌,更不想借著那些老歌矯情的旋律與歌詞大玩一把煽情的戲碼,以至於可以和圓圓迅速來一個如無數爛俗偶像劇那樣的舊情複燃、破鏡重圓的狗血橋段。
真的挺沒創意的。
然而在最後剩餘的半個小時裏,在夏侯梓強拉硬扯的執導下,以上那些橋段還是不幸發生了:
夏侯梓幫我倆選了一首歌——陳奕迅的《好久不見》。我和圓圓便不情願地、小心翼翼地合唱起來。望著幕布上頗具詩意的歌詞,聽著圓圓略帶傷感的歌聲,一切都是那麼的貼切,仿佛這首歌就是專門為我倆量身定做的。我感動得差點都要哭出來了。
這一次,我真的打心底佩服夏侯梓的選歌能力了。【,]雖說他很“麥霸”,不懂得切歌、適可而止的藝術,但他為我和圓圓這對舊情人,在如此背景故事下選得這首歌實在太過精準、切中要害了,立馬讓我看到了“破鏡重圓”的曙光。
深夜離別的時候,夏侯梓扯著我的手說:“趕快跟前女友道個別吧!”
“什麼叫前女友?你這麼不看好我啊!”我說。
“不是我不看好你,你得主動啊!我好不容易幫你把女神拉過來了,接下來成不成,真得靠你自己了!我先走了。”夏侯梓沒等我反應過來,就和圓圓道別,自己坐出租車走了。
像所有文藝片裏的固定橋段一樣,這一刻,燈火通明的街頭上,相對而立的圓圓和我,我們成為了島城美麗夜景中擁有愛情故事的主角。我們沉默不語,我們曖昧不清,我們忐忑不安,我們小心翼翼地揣測著彼此的心思。
“你現在住哪呢?”圓圓終於打破沉默。
“我……公司附近。”我吞吞吐吐地說。我當然不能讓她知道我居然又神一般地回到學校這個鬼地方。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我立馬拒絕道,“離這挺遠的。現在已經很晚了,你還是早點回去吧,我打的就行。”
“打的很貴的,做我的車不要錢。”圓圓說。
我心裏聽得美滋滋的,簡直比吃了肯德基的聖代還要甜。但是你說我能再次坐上前女友的車,然後瀟瀟灑灑地讓她把我送回早已畢業的學校去嗎?然後再和她順便吐槽一下我眼下如此悲催的現狀……這樣的情節一點都不浪漫。
盡管正處於創業狀態的我(確切地說,應該是失業狀態)正在極力控製著自己的腰包,凡是能省則省,但是我還是決定這一次——咱還是別省了。我不能在前女友麵前太窩囊了,還是自己一個人乖乖滾回學校髒亂差的宿舍吧。
於是我說:“謝謝你,我還是自己回去吧。”
“好吧。”說完,圓圓轉身而去。
“等等。”我情不自禁地叫住她。感情真是個奇妙的東西,它會讓你變得異常勇敢。
“啊?”
“你新號碼多少?”我又渴望又畏懼地問。
“你玩微信嗎?”圓圓並沒有正麵回答我。
“恩,我一直玩。”
“你加一下我吧。”
“好啊!”我猶豫了一下,然後興奮掏出手機,說,“我們可以搖一搖嗎?這樣方便一點。”
“你是不是經常搖一搖啊?”圓圓掏出手機,像老媽一樣盯著我問。
“沒有。那小孩子玩的,而且傷身體。”
“拜拜。”圓圓加好後,收起手機,轉身離開。
“拜拜。”
我望著圓圓漸漸遠去的紅色科魯茲,久久不能平靜。我壓根就沒想到我與她盡然會以這樣一種方式(微信“搖一搖”。聽說“搖一搖”帶有一種性暗示)重建聯係。(我真的不想替小馬哥做廣告,但是我隱約感覺微信將改變人們溝通的方式)。
伴隨著這樣的離別,回味著完全不一樣的圓圓,我預感一個屬於我的“青島愛情故事2。0版”又華麗麗地展開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歐也!!!
早晨,當我打開筆記本的時候,window的係統時間顯示已經四月二十七號了。朱玉告訴我們,設備這兩天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