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你現在在哪呢?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Imissyou!”夏侯梓給我留言。
本來是一件不足掛齒的事兒,我隻需輕輕回複:我在青島呢。可是想到自己目前身處如此苦逼的境地,我覺得還是藏著掖著更對自己的味兒。畢竟中國人最喜歡跟人比較,最要麵子,喜歡追求一種欣慰感。這在大學校園裏就可見一斑。比如你是屌絲,你往往不跟高富帥比,而是跟比你更窮逼的舍友比,這樣你才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又比如你某學期考試掛了N門,你絕對不會跟班上的學霸比,而是自動找掛了“N+X”門的掛科王比,以求安慰。
我也要麵子啊。想想這都畢業大半年了,很多老同學已經小有所成,甚至有了自己幸福的家庭,我當然不想讓他們看到我如此屌絲狀啦,更不想讓夏侯梓發覺我居然還心安理得地蝸居在母校的這張破床位上。
哎,我真後悔。我他媽壓根就不應該在網上亂發狀態。真的閑出事兒來了。
回,還是不回呢?
回吧,讓他知道真相,然後在青島的同學圈中擴散出去,那我真是丟大發了;
不回吧,我是不是太傲慢無禮了,還沒功成名就就已經冷若冰霜得不睬人家了。又是不是很對不起夏侯梓那句深情款款的“Imissyou”?
……還是回吧。
“我就在青島呢!正在創業啊!”我滿腔熱情地說。
“創業?哇!你很給力嘛!”
“沒有啦,其實創業隻是一種生活。”我裝腔作勢,盡量強調自己創業的話題,小心地規避“我在何地”、“我在幹嘛”等具體問題。
“你在哪裏?聚一聚吧!”棘手的問題還是來了。
我萬分糾結。但還是回了:“我在學校。”
“學校!!!”
當你越當心一件事情發生的時候,它就偏偏會不解風情地提前降臨。
……
第二天,夏侯梓就迫不及待地來母校找我了。
我陪同他漫無目的地學校裏到處逛。
“你咋會在學校呢?”夏侯梓依然保持著昨天那股“刨根問底”的勁兒。
“如果我說——我是為了懷念大學而從上海專程來青島的,你會相信嗎?”
“我不信。”夏侯梓思考了許久才說,“這也太狗血了吧!你到底現在幹什麼?”
“額……”我愣住了,我非常清楚自己曲折的經曆並非幾句話就能概括,我也不想把自己描述得像韓劇一樣多麼苦逼、多麼勵誌,我覺得老同學聚會還是以“青春”、“懷舊”為主題比較好。於是我說:
“我待會告訴你吧。咱們還是先好好逛逛學校吧,敘敘舊。”我狡黠地說,“我知道你來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學校。”
“好吧。”
四月的青島,天氣變得暖和起來。眾人退去厚厚的外套,換上清爽的襯衫、T恤、裙子、打底褲。四月的母校,櫻花開的依舊如四年前一般豔麗。
這是一個鳥語花香的季節。很多年輕的情侶穿梭在學校的各個地方,他們天真爛漫的表情仿佛告訴我——這世上有一種愛,單純無比,哪怕沒有未來;
這是一個充滿憂傷的季節。當那些大女孩鬆開男友的手、擱置遮擋烈日的傘,手捧一遝簡曆和畢業設計稿的時候;當那些老男孩清空自己的硬盤,裝滿“畢設”文檔和各式畢業照的時候;當一幫男男女女圍在一起、舉杯高呼,發誓一定得在別離前認真醉一次的時候,人類已經無法阻擋又一年畢業季的來臨了。
而老辣的畢業生們似乎早已學會了用井然有序的、最後的瘋狂代替無病呻吟的傷感。他們可以重回圖書館看會書,可以在與戀人分手前到禮堂看場電影,可以最後和兄弟們打個球、通個宵……但是他們拒絕掉淚,無需矯情,畢竟自己又不是郭敬明小說裏的主角,不就畢個業嘛,幹嘛非得哭天搶地,搞得跟生死離別似的。
而一年前的我、身邊的夏侯梓,又何嚐不是這樣呢。
我和夏侯梓毫不吝嗇地花了整整一個上午,把學校由外到內、由表及裏地徹底逛了一遍——音樂廣場、小西湖、操場、圖書館、自習室、食堂、宿舍、甚至是廁所……我們的熱情程度絲毫不遜於任何一個逛商場的女人。
中午,我們倆坐在了學校三樓餐廳的小包間裏。
“我和朋友在搞微電影公司呢。老板給我們投資了20萬。”我說,“第一個微電影就在學校拍,所以我來了。”我盡量把事情講的簡單一點。
“嗯,挺好的。”夏侯梓輕聲細語道。
我不動聲色地望著他——白嫩的臉、文藝範十足的黑框眼鏡、精致的眉毛、還有七分褲——他依然如從前般把男人的小清新展現得淋漓精致。他讓性別變得模糊,並且在這種模糊之間,產生了一種微妙的美(當然,他的性取向是明朗的,我和他更是清白的)。
我認識夏侯梓還是因為圓圓。他是圓圓的同班同學,學的都是國貿專業。夏侯梓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如果說一個男人長得跟曾哥或者春哥一個風格的話,那麼他即便不能成為女神的愛慕對象,至少可以成為女神的“閨蜜”。因為他特有的清新亮麗的外表,實在是太能勾起女神的憐愛之心了(盡管很少有人曉得他的內心其實跟絕大多數的宅男一樣的猥瑣)。
而夏侯梓就是圓圓唯一的異性“閨蜜”。他和圓圓都是青島本地人,畢業之後,自然還留在本地。夏候梓考上了青島大學的研究生,讀的是工商管理專業。而我和圓圓分手、離開這個城市之後,我就和她失去了聯係,我迫使自己忘記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
但現在眼前的這個人一定知道圓圓的情況,他們實在太熟了,沒有斷過關係,所以這也是我為什麼不想見到夏侯梓最核心的緣故。我真的不想再聽到圓圓的任何消息(盡管我依然忘不了她),我也不想讓她知道我的現狀(特別是我突然來青島這事)。
“這都快一年了,你一點沒變啊!”我盡量把話題轉移到他身上。
“你變瘦了。”他說。
“有嗎?”
“不過還是那麼帥。”
“謝謝,太肉麻了。”我笑著說,“你們研究生平時都忙些啥呢?”
“沒啥事。就是上上自習,然後偶爾幫導師做做助教。反正日子過得挺清閑的,不像你拍東西、創業那樣辛苦。”
“辛苦什麼呀,我就是愛折騰。”
“折騰好啊,青春就是用來折騰的!”
我們一陣沉默,隻顧吃東西。
“老朱,你這次過來青島,除了創業,還有其他想法嗎?”夏侯梓試探地問我。
我當然能猜到他說這番話的“別有用心”——夏侯梓作為圓圓的閨蜜、我的好友,自然希望我們倆能在一起。如果說畢業分手純屬無奈之舉的話,那麼現在正好我回來了,這段感情不是又可以修複完好了嗎。
“沒別的想法。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我用低俗的玩笑來隱藏自己的真實想法。
“我哪配得上你啊,不過我有一個朋友挺適合你的。”夏侯梓一臉壞笑。
“別說了,我們早就分了。都一年沒聯係了。”我突然難以自控,臉上寫滿了不高興。
“我知道。”夏侯梓平靜地說,“但是我覺得——你既然回來了,就應該給自己一點機會。”
“機會?她萬眾矚目的女神,沒有我又怎樣?肯定少不了人追她吧,不是嗎?”
“那——即使分了,你也不能和她斷了聯係啊!”夏侯梓看著我說,“情人做不了,至少可以交個朋友嘛!”
“分手還得做朋友……”我咀嚼著這幾個字,冷笑說,“那都是騙人的。夏侯梓,我沒那麼偉大。”
我們沉默了許久,夏侯梓才開口:“老朱啊,我好不容易過來一趟,你難道真的不想知道她的消息了嗎?你要是真不感興趣,那我可就走了!”
“她……還好嗎?”我再也抑製不住內心的牽掛與深深的思念,禁不住地說。
夏侯梓笑了,我知道,我上了他的當。
晚上,夏侯梓自然沒有走,我同他在學校附近找了一家旅館。你也許會感到很好奇,兩人男人開什麼房呢,難道……請不要誤會,整個晚上我們倆並沒有探討什麼同性話題,更無心上演類似《斷背山》、《春光乍泄》之類的橋段,其實我隻關心一個話題——關於圓圓(和夏侯梓通宵是我的意思,房錢也是我出的,我並不想浪費時間和金錢,還是直奔主題吧)。
“老朱,你知道嗎,這一年圓圓發生了很多事情。”
“嗯。”我靜靜地聽他娓娓道來。
圓圓畢業後在一家會展公司工作。剛開始做的是銷售工作,現在已經升為銷售部的副經理了。她跟我說挺喜歡這工作的。”
“經理……喜歡就好,挺好。”我掩飾自己的情緒說。沒想到她升的那麼快,簡直比我們分手的速度還要快。
“去年年底,她爸給她裝修了套房子,兩室一廳的。他爸可真有錢,花了80萬啊!還順帶給她買了輛紅色科魯茲。她每天開著“小紅”上下班,生活忒小資,得瑟的很。我告訴你,去年——我坐過她的車,吃過她做的飯,還在她家住過呢!羨慕不?”
“你住她家……就你們倆?”我試探地問。
“是啊,就我們倆!”
“那你們倆……”
“什麼呀!她對我感興趣,我還對她不感興趣呢。我喜歡的是小蘿莉。”夏侯梓輕佻地說。
“你不僅長得獨特,口味也很獨特。”
“你才獨特呢!”夏侯梓反唇相譏,“人家好好的一個女神,家裏又有錢,給你你卻不要,你真是……”
“不是我不要,是我要不起。”我隱隱作痛地說,“我那麼屌絲,你覺得他爸會看得起我嗎?”
“原來你離開她就因為這個……你太慫了!都說你們搞電影的是夢想家,我看錯你了!老朱……”夏侯梓言語之間,讓我感受到作為朋友的一份同情與無奈。
那天晚上,我倆又聊起很多大學裏的陳年舊事。包括圓圓和我是怎麼認識的、我第一次是如此稱呼夏侯梓的——我當時急於套他近乎,卻沒在意“夏侯”是個姓氏,便直呼他名字——侯梓(猴子)……這件事兒回憶起來真的挺尷尬的,顯得我很對不起中國教育和他的父母。
最後,我還是憋不住問了他一句:“圓圓……她還是一個人嗎?”
“我不知道。我快有兩個月沒見她了。”夏侯梓的回答給了我遐想的空間和一絲希望,“失少我沒看見別的男的,她也從沒跟我說起。”
“嗯,那我——是不是還有機會?”
“有啊!‘炒炒冷飯’唄!時間一長,冷飯又熱騰起來,還是一樣有滋有味的。”
我會心一笑。要不是他這個比喻用在苦逼的我、以及我和圓圓無疾而終的愛情身上,真心覺得它挺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