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子繼承製,是提出來保持國內政治穩定的一種方法。這一點,可能是孔子從春秋的政治現實中看到了反麵的教訓,而強調的一種禮法秩序。至於其利弊得失,嚴肅的作家有托克維爾《論美國的民主》有論及(我記得韋伯的《道教與儒教》似乎也有論及,不知是否記錯);通俗的作家田中芳樹《銀河英雄傳說》也有論及,這些人都有肯定這種繼承製度的正麵意義,我就不多說。
大一統製容後再述。
親迎製,指天子以至庶人,在成婚時,男方必須親自迎接女方,以完成婚禮。這種禮製上的道德規範,是為了確立夫妻之間的純正關係。我們不必自欺欺人以為這是孔子尊重女權,這不過是為了確立嫡子的一種附屬製度。至於強調天子親迎,一方麵固然同樣是強調將來的嫡子地位,一方麵,則似乎也有暗示天子一爵的意思,即認為天子不過同樣是人間的一個爵位。同樣要受《春秋》新王法的製約。這種製度一直持續到今天。
三田製,是限製天子打獵的時間。在之前,天子四季都可以出獵,公羊學者們認為《春秋》認為夏季打獵,有違天時,所以限製隻有一年隻能三季田獵。這裏麵在生態方麵有積極的一麵,主要是在政治上傳遞一種“仁”的信息。這裏要指出,在古代,天子田獵,是一件大事,有保護莊稼、祭祀、練兵等多重含義,並非隻是打打獵那麼簡單。這是一件重要的政治活動。
三年喪製傳遞的是“孝”的意思。但是就算在當時看來,也是負麵意義多於正麵意義。
三等爵製容後再說。七等官製無須多述,隻有象征性的作用。
選舉製則是反對世襲,主張選賢舉能。所以漢代公羊學者董仲舒上天人三策,就提出要把察舉製度固定下來的觀點。並被采納。所以《公羊》有所謂譏世卿,即認為卿世襲是非禮的,春秋之際,世卿是禍亂的一大表現。這種反麵的教訓,加固了選賢舉能的思想。《公羊》學者在這裏,不僅僅和古文經學們展開了激烈的爭論,雖然經曆了東漢以至兩晉南北朝的反動,但終於還是對中國曆史也造成了深遠的影響。應當說,這是有正麵意義的。
井田製亦不多述。不過是關注民生的一種技術性措施。漢代的公羊學者並沒有追求形式上的井田製,因為漢代的賦稅輕於井田製。這裏傳遞的政治信息是關注民生。
郊製,古代祭祀是和戰爭並列的大事情。孔子改變郊製,不過是希望天子定時祭天罷了。這是一種禮製,隻有象征形的意義。公羊學者對這種定時郊祭的鼓吹,也成為了中國幾千年的製度。
以上就是孔子改製的一些內容,也是公羊學者們從《公羊傳》中發現的政治理念,這些理念有些在今天看來幼稚可笑,但是在西漢,卻深深的影響著政治生活。我們從中間發生,這些公羊理念,絕大部分,是用來穩定社會秩序,製約統治者的。我們如果一定要說這是統治者的思想工具也無不可,但是無法否認的是,這個統治者的思想工具,主要還是為了約束統治者。我們無法否認《公羊》是一本政治精英教材,即便說它是工具,至少也是被動的工具,並且,對當時代的百姓來說,起了相當正麵的作用。民主政治思想也被人汙蔑是“統治工具”,欺騙手段,這時候,民主政治的信仰者無不氣憤,但是等他們反過頭來,照樣會一盤汙水倒在公羊學者們頭上。這種諷刺性的畫麵,我們今天己經見怪不怪了。是為中國民主派之怪現狀之一。
接下來說“天子一爵”,這是公羊學者給天子的定位,也是公羊排定的政治等級的一部分。這種思想主要來流傳於公羊口說。或者說是公羊學者們的出色發揮,或者是孔子思想的流傳,我個人懷疑很可能是後世公羊學者受了孟子思想的影響,而有貶天子為人間一爵的說法。這種政治理論,在今天還嫌保守,但是在當時,應當是相當激進的說法了。因為在此之前,天子是人間之神的神聖存在,是天之子,並非一爵,所謂“爾尚敬逆天命以奉我一人”。但是公羊學者開始鼓吹天子亦是人間一爵,借《春秋》壓天子,很有點把《春秋公羊傳》憲法化的意思,同時又有所謂“屈君以伸天”,總之是公羊學者在尋求一個製約天子的工具。我們可以相信,公羊學者己經敏感的注意到了權力需要製約的問題。雖然他們提出的解決辦法在今天看來如此的可笑,但是他們卻仍然在認真的尋求這種製約力。並且公正的說,這個解決辦法,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這裏不能不提古文經學的破壞作用,古文經學絕不承認有這種說法,實是深得天子之心,雖然這裏對於古文學者們來說也有他們的原因,因為天子一爵論與天子受命而王的古老思想,有著深深的矛盾,公羊學者比較現實,可以忽略這理論上的破綻,但是古文經學者們卻改不了他們的書呆子氣,他們忽略不了又沒有智慧新創,隻好在中間做一抉擇。而同時,西漢末期天文學有了重大的進步,對董氏的以天壓君以毀滅性的打擊。可以說,這個解決辦法,還沒有撐到西漢結束,就己經破爛不堪了,但是公羊學此後湮滅無聞,其後的學者們製約皇權,一方麵是試圖借助道德的力量,一方麵依賴製度的慣性,一方麵則祖宗皇帝的權威,同時,他們仍然還在用公羊學者們編織的己經破爛不堪的學說,他們己然缺少公羊學家們那種始創的勇氣與智慧了。
“天人感應說”眾所周知是董仲舒的重要思想,也是屬於公羊思想的一部分,實際上本身就是董仲舒對《春秋公羊傳》的解釋。其內容無非是借用一些災異,賦予政治意義,來嚇唬皇帝。就是所謂的“屈君伸天”。一方麵承認等級製度存在在現階段的合理性與必要性,一方麵又試圖給最高等級的皇帝尋找製約力量,這是公羊學者們政治學說的最大特點。為什麼我要加上“現階段”的定詞呢?後麵會有講到。這並非給公羊學者麵子上抹金。
“夷夏之辯”影響之深遠,到了今天,仍然沒有消除。這是《公羊》的重要思想之一,也是中國民族主義思想最初萌芽之一。夷夏之辯在《公羊》中處處可見,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公羊並非是以血統種族區分夷夏。夷夏是野蠻與文明為界的。這是一種對自己文明的自信與保護,可以說是一種高傲的自衛心態。和基督教對異教徒的態度略有不同的是,基督教有的是一種進攻的姿態,他們少了一點文明核心應有的矜持,這也許與基督教初起時並非是文明核心有關。我感覺上和希臘文明對野蠻民族的態度更像一點。《春秋》對於夷夏之變,一方麵是基於自信的矜持,一方麵則是以文明與否做為評價標準。所以《公羊》認為,《春秋》絕不認為夷狄有資格和中國相提並論,一方麵卻在如泌之戰這樣的具體事件中,肯定為夷狄的楚,否定為諸夏的晉。這樣的事例甚多,充分表明了公羊學在這方麵的態度。這種文化本位論,其中開通與進步之處,隻有比較不同的文明,才能體會得到。這種強者拋棄種族主義,隻以文明與否為取舍的思想,就算是今天的強者也不能做到。可以說,夷夏之辯並沒有成為諸夏民族的民族主義,但是卻成為了諸夏文明的保護者,中國文明能傳承至今,略經患難而不滅亡,夷夏之辯是起了相當重要的作用的。這種思想對今天的民族主義,會不會有一定的啟示,是值得深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