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1 / 2)

正文 三

後來,至少連續一個禮拜的時間苗惠都在無休止地質問陸放那天在肯德基快餐廳碰到的那個女人是誰。陸放一直沒能給她一個確切的答複,這個“確切”既是針對苗惠來講,也是針對他自己。陸放想那天與盧嘉羽的意外相逢能說明什麼呢?苗惠那麼神經質地緊張,簡直就是有病,為了一個假想的情敵不惜以他們之間已經累計到結婚階段的感情作籌碼,千方百計地要從他的口中套出一個答案。會有什麼答案呢?真的,他和盧嘉羽之間會有什麼呢?對方隻是他高中時代一個同學,兩人之間也許連好朋友都稱不上,盧嘉羽捉弄過他,他也還擊過對方,他們之間甚至連聲友好的招呼都沒打過,他隻是對她當初那男人頭十足的性格念念難忘,僅此而已。可是苗惠卻仍舊不依不饒,仿佛她已經抓住他們什麼小尾巴似的。陸放就認為苗惠無聊,還幼稚,這是他對她所作出的最新定義,他不一定會讓她知道這一點,至少是現在,原本是打算帶她繼續結婚大采購的,但是現在他決定不去了,不僅不帶她去,他自己也不去。

下了班後,陸放就又重新開始去娛樂場所“應酬”,富豪夜總會的老板鄭中原一直殷勤地邀請他去夜總會娛樂消遣,還頻頻給他介紹漂亮小姐認識。陸放心裏清楚的很,對方看中的是他目前手中擁有的那點小權,鄭中原一直想通過他介紹去認識他們信貸科的科長,然後再認識他們銀行的大頭頭。陸放就想鄭中原算計了這麼多人就是為了最後能與大頭頭交往上,那他不如一開始就直接找到大頭頭,這麼七繞八拐地消耗心機他也不嫌浪費他的元神。

他就不相信鄭中原是真心想交他這個朋友,他覺得自己對友誼的理解還停留在高中生的幼稚階段,而且隻要與鄭中原幹上杯一不小心他就會想到“忠誠”二字,如果此刻坐在他對麵與他一起借酒交愁的是他認為的那種朋友,那麼他陸放一定會在酒精的刺激下為對方兩肋插刀。可問題是現在他根本就不知道誰是他的朋友,或者更準確地說他目前還堅持的那種朋友的定義是否還適用於他周圍的這些人。

陸放在與苗惠談戀愛的過程中曾不止一次地想過苗惠是不是能首先成為他想要的那種朋友,然後再是愛人。當然事實是令陸放失望不已的:苗惠隻能做一個日後可以成為老婆的女朋友,卻永遠成為不了他的知己。陸放知道有些話是不能說給苗惠聽的,但是卻可以說給知己聽,然而知己是誰或者存不存在,他不知道,不僅不知道,他還找不準感覺。在幾杯啤酒下肚全身惆悵的細胞都被酒精麻醉得幾乎不省人事時,陸放覺得在某一時刻,某種可以忽略周圍環境影響的情況下,他陸放是個十惡不赦的大騙子。首先是欺騙了他自己,然後是欺騙了他周圍的人,他讓他們認為他陸放是一個與他們一樣的人:有一份穩定而舒適的工作,然後有一個漂亮的女朋友,接下來他要去結婚生子,要在銀行這個令一般人羨慕不已的金融單位裏削尖腦袋地往上爬,直到有一天站在一種像征某種成功的高度上俯視腳下那群像螞蟻般穿梭不息的人群……這就是眾人眼裏他的一生的精彩縮放,陸放眯著眼睛瞅著舞台上那個抱著吉它在一束燈光籠罩下盡情呻吟的歌手,身邊一直默默打量他的鄭中原就竭力向他推薦夜總會最紅的小姐美姬。

陸放說:“鄭老板,你別拖我下水了,我是有女朋友的人。”

鄭中原就笑:“有老婆的男人都沒有這麼說,你這還是哪跟哪的人就一本正經起來。我知道苗小姐漂亮,可你就甘心為了這一棵小樹放棄那一片茂密的森林?男人出來玩天經地義——”鄭中原正說在興頭上,領班又帶進兩位客人在他們身邊的沙發裏坐下。鄭中原立刻轉過臉去同他們打招呼:“萬總,盧小姐,兩位這麼有空來給我捧場。”

被稱做“萬總”的那個男人正好與陸放麵對麵,兩人一抬眼都看到了對方,萬總沒什麼反應,陸放卻立刻坐不住了,他認出對麵的這個衣冠楚楚的男人正是那天在肯德基快餐廳陪著盧嘉羽的那個特能吃的男人。不用說目前就坐在他眼前雖然背對著他但卻令他感到一眼熟悉的女子就是這一周來搞得他心神不寧的盧嘉羽。

陸放還在想怎樣與盧嘉羽自然而不失驚喜地對上話呢?他相信盧嘉羽如果此刻回頭看見他一定會又驚又喜。按常理而言,他陸放也應該是這種反應,然而就因為在之前他已經又驚又喜地見過對方,所以現在他已經無法形象逼真地在臉上做出那種真實的驚喜。他現在甚至連一點虛偽的驚喜都做不出來,可是他仍舊想給對方一個驚喜,哪怕僅僅是為了近距離地看上盧嘉羽一眼,老實說,到現在他還是對盧嘉羽的身份表示懷疑,他實在是一時之間無法接受盧嘉羽外形上的巨變,他印象裏的盧嘉羽還是高三那年的那個跟他互相捉弄的男人婆。